《利器Sharp Objects》劇評：想讓傷口癒合，你得先面對它

在影集結束前的最後一刻，揭露了Amma 才是兇手，算是來了一個使觀眾措手不及的反轉。

我個人當初看到時有些驚喜，但仔細想過後又不太喜歡這個結局。

因為我 ... 跳至內容區 〔圖片來源〕 《利器》（SharpObjects）是HBO在今年（2018）夏季推出的驚悚迷你劇集。

應著去年《美麗心計》（BigLittleLies）的成功，本劇再次找來了Jean-MarcVallée擔綱執導，改編自《控制》小說原作者－吉莉安弗琳（GillianFlynn）的同名處女作，並且由艾美亞當斯（AmyAdams）及派翠西亞克拉克森（PatriciaClarkson）領銜主演。

這樣的一字排開的堅強創作陣容，實在讓人無法忽視，也使得它成為2018年夏季最成功的美劇之一。

GillianFlynn目前所寫的三部長篇小說作品中，《控制》（GoneGirl）應該是最為出名的一本，其改編的同名電影在2014年甚至可說造成了一股小轟動，她所塑造出的“AmazingAmy”這個角色著實驚喜（嚇）到不少人，演出這個角色的羅莎蒙派克（RosamundPike）也在這部片開始受到大量肯定。

〔圖片來源〕 ——以下有大量《利器》影集全季的雷—— ——本文篇幅甚長，若不想讀長文者可直接跳至末尾看結論——   回過頭來看《利器》，雖然它是Flynn的第一本長篇小說，卻是目前所有長篇作品中最後被改編的一本。

內容描述一位滿載創傷、酗酒並且會拿刀在身上刻字的女記者CamilePreaker，奉上司之命回到故鄉風口鎮，採訪一件驚世駭俗的兇殺案。

同時，她也必須面對她逃避已久的家庭關係。

隨著她的調查，她也漸漸發現這些駭人聽聞的謀殺似乎與自己的家人脫不了關係⋯⋯ 說實話，光看劇情簡介，實在難以說它不落俗套。

純樸的小鎮、殘忍的凶殺、沈淪的主角尋找真相同時也尋回自我，這樣的命題雖不至氾濫卻也不甚新鮮。

但端出陳舊的主題卻能得到廣泛的好評才是真正的實力，也使得它更加吸引人。

〔圖片來源〕 其能夠脫穎而出一大原因在於敘事策略，它並不急著丟太多線索給觀眾。

八集中的前六集的節奏十分緩慢，透露的線索也十分有限，這六集幾乎沒有太多與凶殺案直接相關的事件在發生，懸疑及驚悚的程度被大大地壓低。

為數不多的資訊分佈在這六集中（各45分鐘）似乎稍嫌過少，沒有耐性的人可能在此就會直接棄坑。

反倒是最後兩集事件密度極高，一口氣就說出了非常多事，比重配置乍看之下好像有些失衡。

但這種說故事的方法不僅沒有讓觀眾流失，也成功達到了很好的效果。

其實看完影集後才能知道，這是個關於Camile的故事，因此比起兇殺案本身，關於她和她母親的內容反而在劇情的展現上有著更重要的功能，花時間完整地演出來不僅是必要的，對於我們了解主角及她正在調查的案子如何發生十分有幫助，前六集的大片空白正好有時間慢慢鋪陳Camile的過去以及陳述主角的母女關係。

當然，這樣的安排也很利於氣氛營造，緩慢如讛語般的節奏令人不知道下一步會朝向哪裡，大量Camile與母親Adora相處的場景更是營造出難以喘息的壓迫。

本作在這個部分更近一步地擴大了驚悚的感受，把看似日常的場景也描繪的令人坐立不安。

〔圖片來源〕 本劇雖然是驚悚類的迷你劇集，但卻不太如一般同類劇集一樣，有推理的成份存在其中。

如前面所述，探索主角Camile的過去與未來比兇殺案本身佔的比重更大。

案件的偵破反而更像是時機到了而自然的水落石出。

搞得小鎮居民人心惶惶的案子是兩個十幾歲的女孩接連被殺害，牙齒還都被殘忍的拔下。

因為拔牙需要極大的力氣，小鎮警長Vickery與警探Willis遂把偵辦方向瞄準了男性，鎮上普遍也把兩個與小女孩有親屬關係的男子視為嫌犯，但幕後元兇其實是主角的妹妹Amma。

中間一度有引導觀眾誤以為主角的母親Adora是兇手，但直到最後一刻才呈現整起事件其實都是Amma所為。

Adora雖然跟這次事件不算有直接關聯，但她卻要為多年前自己的女兒，同時也是Camile另一個同母異父的妹妹—Marian的死負責。

在第七集中，警探Willis的調查揭露了Adora有『代理孟喬森症候群』的病徵，她為了能夠照顧她的女兒們，長期餵食她們毒藥以便讓她們躺在床上接受她的『關愛』。

〔圖片來源〕 這樣的愛十分扭曲，Camile一向拒絕母親的這種掌控，長久下來便受到了Adora的排斥。

在劇集中，她每每都會用一種情緒勒索的姿態壓著Camile：你不接受我這方面的愛，那妳就任何一點都別想得到！ Adora最終害死了Marian，而Marian的死成了Camile最大的傷痛泉源（她當時還不知道此事是母親所為）。

她不再快樂，還開始有了自殘傾向，最後終究逃離了風口鎮。

Camile雖然離開了，但她仍有另一個同母異父的妹妹Amma在母親身邊。

Amma看似天真與淘氣，內心卻潛藏著駭人的暴力。

她夥同和她一同溜直排輪的女孩們一起殘殺了與她們同齡的兩個可憐女孩Ann與Natalie。

Amma似乎是一個設計出來專門對照Camile的角色，Camile在承受了一切後，把苦痛往自己的內心塞，並壓垮原本的自我。

相反的，同樣飽經Adora多年摧殘的Amma卻發展出了完全與她相反的人格，把從媽媽那裡接收來的情緒勒索及控制欲，轉換為暴力施展在他人身上。

〔圖片來源〕 與此同時，Amma仍然保有著一個小孩的依賴及不安全感，她知道媽媽一直在毒害自己，卻也難以逃跑，依舊待在家做她的乖小孩；在Camile救了她、帶她離開以後，她也對Camile產生了類似依賴母親般的情感，Camile曾說Amma在沒有她陪伴下是睡不著的。

她們母女三人的關係錯綜難解，愛中交雜著恨、既想親暱也亟欲逃離。

若要說Amma是Camile的角色對照，那麼也該談談站在Adora另一面的那個人—Camile的上司Curry。

對於Camile而言，Adora雖為母親，她提供的愛卻是有毒的（無論是精神上或物理上）；反倒是一般人不會把其和關愛連想在一起的上司，在此反而給予了Camile真正的支持，Curry將她推入險境，卻是出於真心的希望Camile能夠藉此重拾人生。

兩者相對較，來自母親的愛是危險而致命的，上司指派的工作雖然使她捲入危機，內涵的愛卻更加真實，親職關係在這個地方被刻意的倒置了。

〔圖片來源〕 原著小說的作者GillianFlynn一向都讓女性作為推動劇情的角色，無論是《暗處》的女主角還是《控制》中掌握一切的Amy，《利器》也不例外。

從這個觀點下切入《利器》，我們首先可以看到的是以男性為主的公權力在此可說是近乎失能。

警長Vickery與警探Willis在這個案件中朝向完全錯誤方向偵辦，還逮補了錯的人，直至最後都沒有揪出真兇。

身為警長的Vickery甚至還長年隱瞞了Adora殺人的事實。

反而是幾乎沒有外援的Camile付出了實際的行動，使自己母親的罪行被揭發，也了結自己多年來埋在心裡的疙瘩。

此外，劇中的兩個嫌犯中，遭逮捕的是被害人Natalie的哥哥JohnKeene，他只因妹妹去世後難過的太嚴重而被眾人懷疑。

從這裡也可以看出本作中強烈的性別命題，一位男性可以因為表現出社會主流不認可的脆弱形象，就被流言蜚語塑造成十惡不赦的罪人。

〔圖片來源〕 另外一個值得一提的是鎮上所慶祝的考宏日（CalhounDay，並不是個真正存在的節日），鎮民們在慶典上年復一年地將當年ZekeCalhoun的妻子Millie被北軍輪暴一事以舞台劇演出。

Millie的故事其實是Camile當年遭到性侵的隱喻，高中球隊的球員們在球賽結束後集體性侵啦啦隊長。

Camile雖然口說自己已不再受那件事影響，回到事發地點卻還是陷入當時的情景，而搬演出這番歷史的竟恰恰是自己的妹妹，諷刺之餘頗有暗指這種悲劇被傳承下去的意思。

〔圖片來源〕 《利器》最為別出心裁的是無所不在的視覺元素，這些視覺元素多到在一閃即逝的畫面中根本無法看清（除非你按暫停）。

比較容易注意的是在前面幾集中，到處出現的在背景中的文字，這裡礙於篇幅我便不再贅述，想看的話這裡有完整的整理。

劇中其實有更多更多暗示性的符碼，然而導演Vallée在畫面設計的精妙完全體現在最後一集《milk》開頭的餐桌戲上，這一場戲的隱藏了許多象徵意涵。

〔圖片來源〕 首先最顯而易見的是餐桌位置的安排：Adora坐在主位上。

即便不用太細心的人也可從整部劇釋出的訊息中看出，雖然Adora是嫁給了她的丈夫Alan，並冠上了夫姓Crellin，但實際上的情況更像是Alan『嫁』進了她家，住在她歷史悠久的Calhoun大宅裡，並且受到支配。

Adora坐在主位已經是一種宣示：她才是這個家的主人，在畫面上更暗示了她絕對的控制力，她只要伸手便能碰觸這個家庭中的另外兩位成員Amma和Alan。

此時的Camile在餐桌上反而是一個特殊的存在，她並不是這個家庭的成員（她與其他三人不同的姓氏在某種層面的意義上就把她隔絕開了），她是當初逃離的那個人，不願意接受Adora的關愛及控制，所以現在被視為外來者，事件結束後就應該送客離去，因此她被安排在最邊邊的位置。

這個位置同時也暗示著Adora不能直接掌控她，現在的她看似順服，卻有可能在最後一刻顛覆一切。

〔圖片來源〕 第二個在視覺上呈現的是Amma頭上的花冠，她利用這個花冠把自己打扮成古希臘神泊瑟芬妮。

泊瑟芬妮是希臘神話中的冥后，她是春天之神，某日在花園玩耍時被冥王黑帝斯從地底竄出劫走。

Amma裝扮成了冥后、死亡女神，就在暗示她才是真正的兇手（我甚至覺得這不該叫做暗示了，這是明示！她自己在劇中都把女神的來歷交代得這麼清楚了，這個指涉實在太過顯而易見）。

泊瑟芬妮雖為春天女神，但由於在冥界待久了，相傳她的個性十分冷酷，人們也不喜歡她，這點反映了Amma在先前的集數中向Camile坦白過她覺得她交的朋友並非真的喜歡自己，也許這也是她為何在劇中讓自己化身為泊瑟芬妮的形象。

Amma也提到泊瑟芬妮負責懲罰，她可能把殺害Ann與Natalie兩個女孩視為自己“降下”的懲罰。

最後一個元素也是這場餐桌戲最巧妙的設計，也就是兩個女孩所喝的東西—牛奶。

Adora和Alan喝的都是酒，Camile和Amma則是各有一杯裝在塑膠杯中的牛奶，就常理而言，給兩個年紀這麼大的孩子在晚餐喝牛奶實在有些奇怪，Amma或許還勉強說得過去，但Camile的年紀應該能夠得到一杯酒了。

兩杯牛奶後面隱藏了巨大的寓意，這個設計完美的對應到了最後一集的標題“milk”（此處更精確地應譯為乳汁，而非單純指牛乳）。

乳汁代表著哺育，是一種孩子與照護者間的連結，兩個女孩得到的乳汁，實質上代表的是她們母親關愛的本能及控制的慾望。

不論孩子多大，Adora仍想把她們當成嬰孩在懷裡照護，同時也毒害她們。

餵已經長大的孩子喝奶，不僅表面上看起來奇怪，畫面之外也隱含了已經扭曲的極端控制。

〔圖片來源〕 在影集結束前的最後一刻，揭露了Amma才是兇手，算是來了一個使觀眾措手不及的反轉。

我個人當初看到時有些驚喜，但仔細想過後又不太喜歡這個結局。

因為我認為這是一個關於『救贖』的故事，一個Camile如何尋找真相並且拯救自己的故事。

劇末，Camile知道了當年妹妹的死因，並且救了另一個妹妹Amma，帶她離開小鎮，算是以行動彌補了過去的遺憾，她自己也因而得救，不再仰賴酒精和自殘，在這個翻轉結尾出現以前，Camile勇敢面對了過去，也讓傷口癒合了，這個故事已經完整。

這樣的結局的編排雖然驚人，但也破壞了『救贖』的意象。

並且，藏在片尾工作人員名單中的彩蛋把事情描繪的太明，反而與整部劇的風格有些格格不入。

不過，這是原著中就有的劇情，影集只是如實將它演出罷了。

我所認為的這個缺點，對比其它優點實在也是瑕不掩瑜。

〔圖片來源〕 《利器》以美麗帶些迷離的視覺風格呈現，導演在場面調度和符號運用上都極度高明；角色間不尋常而令人感到霧裡看花的關係比兇殺案更加精彩，AmyAdams及PatriciaClarkson把兩大主角演繹的恰如其分；劇情的推進雖然緩慢卻能一再勾起觀眾想繼續一探究竟的慾望。

在導演、演員及編劇三者皆表現到位的情況下，《利器》十分精彩，確實是今夏值得一看的驚悚美劇。

〔圖片來源〕 附註： GillianFlynn當初在寫好這本書時接受訪問時講了這段話： 她認為這些女性的早熟、權力關係的展現並不存在於女性的口述歷史裡頭，同時女性也不像男性有一套「性」和「暴力」的語言，但其實世界上最令人感到不安或是病態的一些關係，是出現在長年交往的女性朋友或是母女之間，但是女性始終沒有去面對或是承認潛藏在自己身上的黑暗面。

因此她想要描寫女性的暴力，這部黑暗的小說也就於焉誕生。

作者說：「黑暗面是很重要的，應該要像培育令人發毛的黑蘭花一樣去灌溉黑暗面。

《利器》是我獻給讀者的一束詭異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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