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運動為甚麼要唱Beyond的歌? Beyond所體現的搖滾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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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與怒》當中的《海闊天空》充滿了無奈卻堅持的情感表達,澎湃的音樂編曲令它顯得格外悲壯。

此曲後來竟又成為家駒的絕唱之一,添上了悲劇色彩,更由此意料之外出現的角度 ... MCSLN Download 社會運動為甚麼要唱Beyond的歌?──Beyond所體現的搖滾原真性及社群力量 高玉娟 引言 二零一零年六月四日深夜,約三千名中文大學學生、員工和市民聚集中大校園,等待從維多利亞公園移送到來的民主女神像。

此前於六月三日,中大學生會發出了行動呼籲,號召市民及同學於六四燭光晚會完結後,護送民主女神像到中大校園,或到現場聲援。

學生會表示堅持抗爭,並要求校方讓民主女神像於校園最少放置至九月新學年開學,讓同學表決神像的去留[1]。

約午夜時分,民主女神像終於到達校園。

現場全體歡呼,一邊拍掌、一邊高唱Beyond的《抗戰二十年》[2] ,迎接順利進入校園的女神像[3]。

此前數小時的六四燭光晚會,我大概傍晚七時左右到達維多利亞公園會場之際,又正好看到在台上有幾位年輕人在彈結他唱Beyond的《長城》(當時悼念活動尚未開始,工作人員不時上台說幾句招呼市民入場的話,期間則由幾位年輕人唱歌)。

記得去年的六四二十周紀念集會之上,亦播放了一個《抗戰二十年》特別版音樂錄像,錄像由高登網民製作,剪輯了八九民運的新聞片段、二十年來的紀念活動片段、以及二十年來的香港大事新聞片段,配以《抗戰二十年》歌曲[4],現場氣氛十分熱烈,而這段錄像當時也在網上廣泛轉載。

除了六四紀念集會之外,今年一月十六日立法會外的反高鐵運動,集會群眾亦唱了多首Beyond的歌,包括《長城》、《海濶天空》、《光輝歲月》、《喜歡你》、《真的愛你》、《Amani》[5] 等等。

此外,五區公投的造勢晚會及公役運動宣傳片,也分別大合唱《海濶天空》及採用其為背景音樂 [6]。

社會運動和政治動員一次又一次用上了Beyond的音樂,自然不會是巧合,但Beyond寫這些歌時,亦顯然並非為社會運動而寫的。

Beyond也解散好幾年了,他們最受歡迎的時代更是十多年前的事了,而縱在他們最受歡迎的年代,他們的流行程度距離當時最當紅的歌手如譚詠麟、張國榮、梅艷芳等仍非常遠。

那麼,為什麼經過了這些年,社運仍要唱他們的歌?為甚麼不唱其他更流行的歌手的歌?為甚麼香港市民用這方式來再呈現Beyond呢?以往對Beyond的研究或分析一直不多,主要是歌詞文本討論、回憶分享、放諸樂隊文化脈絡(尤其八、九十年代的樂隊風潮)之中作介紹或討論、又或是流水帳式的樂隊大事回顧等。

本文則將嘗試由聽眾的經驗出發討論:聽眾由其主觀角度出發去感受和理解Beyond及其音樂,聽眾從樂隊及其音樂接收訊息時,同時亦參與創造那些訊息的意義(make meaning),而中介(mediation)也在這訊息的傳遞、詮釋的過程中產生一定作用。

本文除了以本人作為Beyond樂迷多年的經驗及理解為參考外,亦於今年六月初至六月中訪問了十二位人士,嘗試從其他角度理解聽眾經驗。

這十二位朋友年齡由二十二歲至四十四歲,六位男士,六位女士,其中五位自認為是Beyond樂迷(fan),四位認為他們挺喜歡Beyond的歌,也有買幾張他們的唱片,但不算樂迷;另外三位則表示不是樂迷,對Beyond的認識主要來自媒體、家人或朋友。

1.真的見證:Beyond的搖滾反判精神與原真性 SimonDuring在討論媒體及流行文化時提到,在討論電視文化時,甚少會討論原真性(authenticity)及反抗性(oppositional)的面向,但研究流行音樂時,這些卻是關注重點。

一方面是因為以生產模式及技術來說,流行音樂有更大的空間可以由個人掌握,如果撇開產品製作及行銷不談,每一個人在自己的房間也可以彈奏音樂,但其他媒體例如電視或電影的生產模式則必須要倚靠集體或體制 [7]。

隨著電腦錄音器材愈來愈普及,音樂錄音製作甚至可以在睡房裡完成,只要再上載到網上發佈,技術上而言,連行銷發行也可免了,個人對音樂生產的掌握程度無疑十分高。

亦因此,個人的風格、信念、追求等等,更容易在流行音樂裡表現出來。

另一令文化研究關注流行音樂的原真性及反抗性的原因,是搖滾樂原本就有反叛批判的含意,甚至,文化研究主張的抗爭文化(politics ofresistance),亦深受搖滾樂的反叛精神影響 [8] 。

David Marshall則指出,流行音樂在其技術創新、表演場地的規模、錄音工業發展、主流市場劃分等多方面的演變,都與原真性概念有密切關係,但原真性的討論核心,始終是表演者本身:「他或她(表演者)如何表達音樂的情感、他/她個人的情感、感受及性格,表演者有多忠實地表現出音樂作品的意圖,這些全都影響表演者如何被斷定為具有原真性。

」[9] 1.1 Beyond的理想、批判及原真性 在香港的芸芸歌手及樂隊之中,Beyond的性格和作風算得上非常鮮明。

有人因此而喜歡他們,也有人因此而討厭他們,尤其在他們初出唱片時,聽眾對他們的喜惡頗為明顯。

他們不吝於表達他們不賣帳、有話直說、我行我素的作風,更經常批評香港的主流音樂體制,有人認為他們不夠圓滑,也有人認為他們性格反叛。

例如他們在譚詠麟、張國榮為爭奪獎項鬥得難分難解的時代,他們寫了《俾面派對》[10],一方面批評扭曲的主流音樂工業體制,歌手為了得獎,就得出席頒獎典禮或與音樂無關的娛樂節目;同時,他們又給熱中於爭奪獎項的歌手及唱片公司一記耳光: 「不管相識不相識 盡管多啲 SAYHELLO!  不需諸多的挑剔 無謂太過有性格 派對你要不缺席 你話唔俾面 佢話唔賞面 似為名節做奴隸 種種方式的綑綁 請柬一出怎抵擋 想出千般的推搪  明白富貴與閉翳 也要靠你俾吓面」 在九十年代中,他們另一首主打歌《醒你》,又再批評偶像化的主流音樂工業: 「那萬人迷 走音走爆咪 包裝多過一切 多瀟洒失禮 那萬人迷 卻那懼離題 即使不會歌唱 他懂擺姿勢…… 你在沈迷 拜偶像鞋底光陰一再荒廢 高呼他英偉」 還有《教壞細路》則批判媒體,此曲亦令到他們那段時間跟TVB的關係變得惡劣 [11]: 「不想再玩這遊戲 可否有點新的趣味  歪曲是非沒人理 新聞最好帶點趣味…… 你『盞』教壞細路 腦袋注定發霉 賑災當做節目 點解叫座叫好」 但或許更多人記起的,是家駒一句經常被引用的話: 「香港只有娛樂圈,沒有樂壇。

」 他們這些歌曲及說話瞄準了以TVB為首的主流媒體、生產流行音樂的唱片公司、甘願「同流」或噤聲的歌手及他們的歌迷,惹起很多人的討厭、聲討甚至還擊 [12],但這種敢於挑戰權威、桀驁不馴的性格,正切合一般認為搖滾音樂所象徵的反叛精神。

而事實上他們的思想情感、價值觀及行事作風亦正是透過搖滾樂為媒介而表達及表現的。

雖然從八十年代末開始,Beyond的曲風經已漸漸從早期較為前衞另類、重型搖滾的風格催向更為大眾化的流行風格,外型也被包裝成跟其他偶像沒有明顯分別,他們亦已得到過很多媒體所頒發的獎項,甚至TVB亦為他們製作了《勁Band四鬥士》音樂特輯,在節目裡以喜劇的方式、跨張的造型重演他們的樂隊歷史 [13] 。

然而,這一切似乎都沒有改變Beyond在大眾心目中的率直敢言、不妥協、有別於主流價值的印象。

朱耀偉在其二零零七年出版的研究流行歌詞之專書中提到Beyond時,概括地形容為「香港樂隊的經典組合Beyond的搖滾作品便一直以批判現實為主……」 [14],馬傑偉於其討論媒體的著作中提到Beyond時,則謂: 「他(家駒)說他是音樂人,不是藝人,他也許會參與宣傳活動,包裝一下,但可免則免,他的志趣只在音樂。

習慣天王的風采、聽慣歌王歌后的油腔滑調,觀眾對黃家駒身在歌壇而不肯同流的鮮明性格,自然是印象深刻。

Beyond與娛樂圈的對立性,更在於他們十年如一日的堅持。

娛樂予人的公眾印象,是妥協、媚俗、商業。

當大眾都接受商業主流為理所當然,但Beyond多年仍不妥協,為音樂而音樂。

他們的歌仍在說理想、信念,仍然批判社會,刻劃城市生活的困頓、商業社會的壓逼、甚至於超越小島視野,關心世界上不公平……」 [15] 馬於同一文章中又寫道:「Beyond的歌意像暖昧、難上口,沒有重複悅耳的旋律,缺乏普及的商業元素。

黃家駒之口,沒有重複悅耳的旋律,缺乏普及的商業元素。

黃家駒之死所引起的哄動,相信原因不盡在於其音樂。

」 [16] 顯然馬教授並非Beyond的樂迷,對Beyond的音樂並不特別欣賞,因為在Beyond的樂迷及很多樂手心目中,家駒寫的旋律可是一等一悅耳動聽的。

但雖則如此,他亦對Beyond留下了批判社會、人文關懷及堅持理想的深刻印象,他亦認為Beyond的性格及作風超越了音樂觸及的範圍而延伸到社會層面,並且相信在音樂以外,Beyond的成員的確就是這樣敢怒敢言、追求正義、反抗建制的人,而不是為幕前演出而採取這些姿態。

馬又認為,尤其以家駒一九九三年意外身亡的事件,最能突顯他們在市民大眾心中的這些印象: 「『黃家駒現象』(指家駒意外身亡掀起的激烈迴響)可簡化為邊緣與主流、個人與建制的對立。

……近年社會性的爭論愈演愈烈(該書出版之時為一九九六年末),中英港各方都說拿出誠意,但一般市民都覺得公眾舞台上,演員們各說各話,缺乏公信,油腔滑調,市民普遍覺得政客真假難辨,政治秀與娛樂圈大騷同樣虛假。

這幾年香港的公眾空間大了,市民自願或非自願地捲入其間,對建制較多關注,但信任程度卻急速下降,公眾人物之中,每每令人覺得真誠難覓。

黃家駒正是站在個人、邊緣、草根的階層,以真誠與不妥協的勇氣,面對混濁矯情的主流建制。

」[17] Beyond予人真誠正義、堅持不屈、抗衡主流價值及反抗建制的印象,又以家駒為其象徵標誌,可說是他們多以年來積累的結果。

追溯到他們最早期的音樂,那時已可見他們獨立特行的作風。

在他們首次出版作品的唱片合輯《Xiang Gang香港》[18]  及自資出版的卡式帶《再見理想》[19] 裡,他們的音樂風格偏向前衛及重型搖滾,編曲著重樂器彈奏,結他演奏的部分都很長,旋律比一般流行曲複雜,內容則包括追尋音樂理想、生活掙扎、社會狀況、懷鄉及一些抽象意象的表達等等。

《再見理想》專輯之中亦出現了多首中文作品,有別於當時很多樂隊尚以寫英文作品為主,搖滾樂原本就是來自西方的音樂風格,很多樂隊順理成章都創作英文作品,又或翻玩外國樂隊的作品。

Beyond在一九八五年發表了第一首廣東搖滾作品《永遠等待》,希望藉此跟更多聽眾溝通 [20],亦因此成為廣東搖滾的先行者之一。

Beyond 的鼓手葉世榮說: 「我們所玩的音樂比較另類,或許今天說喜歡PinkFloyd、YES、Rush等樂隊並不稀奇,但當年我們這些心頭好卻給人古靈精怪的感覺。

而在我們的年代,其他本地樂隊多會翻玩人家的作品,然而Beyond卻愛創作屬於自己的音樂,所以把樂隊喚作Beyond實有著超越一般樂隊所涉足的音樂領域之意。

」[21] 樂評人何重立亦回想道: 「在大專會堂裡,忍不住跟着跟身旁的熱烈歌迷,與Beyond他們一起狂嚎起來,他們的音樂,他們的表演,使我興奮,使我感到一種從來未曾在廣東流行歌曲得到的喜悅,跟著他們叫,跟著他們搖擺,使我感覺到搖滾音樂,是廣東的搖滾音樂。

……自此之後,我相信廣東歌可以搖滾,我知道香港的Band Sound有了新希望。

」[22] 而自資出版自創作品當時亦屬先鋒行為,在Beyond之前,只有郭達年的黑鳥及馮禮慈的蟬這兩隊樂隊曾經自資出版專輯。

樂評人袁志聰: 「對於早年的香港獨立音樂,樂迷所津津樂道的典故,是以郭達年為首的黑鳥樂團,或是地下時期的Beyond,因為他們都自主地踏出了第一步,能通過D.I.Y.的音樂出版形式,把其音樂作品紀錄。

就是他們當年自資發表卡式帶,從而令到他們的音樂得以薪火相傳。

反之,當時很多樂隊,無論有怎樣精彩的演出、怎樣取得好評,都因為未能將作品留下來而告失傳。

」[23] 袁志聰又引述Beyond成員黃貫中的話:「我們好主動推介我們的音樂給別人聽,我有些朋友的樂隊甚麼也不做,只認為做好音樂便行,但我們的理念卻多了一層 ──既然玩出好的音樂,何不作推廣?又何不推動香港樂壇呢?[24] 一九八六年,Beyond以此方向開始出版唱片,雖然當時主流聽眾對他們並不太受落,尤其他們當年留着長髮,有時又會穿一些古怪服裝,外型不如流行歌手般精緻俊美,然而對很多早期便開始接觸Beyond的樂迷以及後來受Beyond影響而組織樂隊的樂手來說,對Beyond始終留有開天闢地的革命先鋒似的印象,不少樂隊也曾經對Beyond的啟發及為樂隊發展開拓空間的努力公開表示感謝和尊敬。

Beyond在樂曲裡表白追尋理想的志向,而現實中他們也的確不斷為他們的理想而行動,言行一致。

Beyond的歌曲到了九十年代越催流行化,跟早期的風格相去甚遠,但他們歌曲的內容仍不缺少真誠與不妥協、堅持追尋搖滾音樂夢想的題旨,當然還有隨之而來的挫折與掙扎的感情抒發。

例如,一九九一年推出的大碟《猶豫》裡,有《堅持信念》、《不再猶豫》、《我係要聽Rock N’Roll》等作品,一九九二年他們推出的大碟名為《繼續革命》,一九九三年推出的大碟亦直接命名為《樂與怒》。

《樂與怒》當中的《海闊天空》充滿了無奈卻堅持的情感表達,澎湃的音樂編曲令它顯得格外悲壯。

此曲後來竟又成為家駒的絕唱之一,添上了悲劇色彩,更由此意料之外出現的角度反證了Beyond追尋理想的曲折艱辛、以及他們鍥而不捨在主流樂壇中開拓更大創造空間的「革命」精神。

一九九三年之後推出的幾張唱片,Beyond的搖滾風格在編曲及樂器演奏方面都有更多表現,減少了流行曲式成分,或許是反映成員三人對於Beyond荊棘滿途的命運充滿了憤怒,又或許是想着力表現出後家駒時代的Beyond,一樣秉承着家駒一生鍥而不捨追求理想的精神,而當時他們所屬的「滾石唱片」也容讓他們在這方面有更大的表現空間。

如Marshall所提出的音樂意圖及情感的表達,他們始終非常統一,令聽眾感受到並相信,他們所唱所寫所主張的就是他們的信念和行動,他們言行一致,他們就是他們在音樂中所表現的真誠正義、關懷弱勢及堅持到底的精神,這是Beyond主要的原真性表現之一。

受訪者之一的Frankie Chan [25] 亦表示,Beyond 對他來說「就是一把堅持在主流價值主導的香港中掙回自己位置的聲音,是在香港堅持高舉自由和愛的聲音」。

而Beyond總是會令他想起自己的理想,他作為一位編劇,「理想就是把自己有感情的人和事寫出來,讓更多人看到」。

他說,他有從Beyond中獲得追尋理想的能量。

受訪者Winnie Chan [26] 則認為Beyond是「一隊在香港主流音樂中有堅持搖滾的組合,雖然後期音樂都稍為轉向商業化了,不過都並未完全被同化,仍努力保留自己搖滾風格,會肯作嘗試」。

受訪者阿威 [27] 則表示,「Beyond對我來說係一個擴闊音樂視野的起點!」曾長時期有自己的樂隊、但不是Beyond樂迷的李先生[28] 則說,他認為Beyond好像是一場由家駒主導的「運動」,其過程就是逐步走向大眾,向大眾說他們要說的話,而他們亦有成功說出他們的話。

也因此Beyond跟當時其他流行樂隊不同。

他認為Beyond對流行音樂工業有頗大衝擊。

但他說,以音樂風格的表現來說,Beyond的「運動」過程也可說是由理想走向妥協,可是「面向一般人就是要這樣」,不過在音樂題材上,Beyond一向「貼近日常生活、關於民生、愛、compassion」。

除了堅持搖滾夢想、批判流行音樂制度及媒體之外,Beyond的確還寫了很多其他社會議題的歌。

例如他們早於一九九零年便寫了關注環境問題的《送給不知怎去保護環境的人(包括我)》,還有寫曼德拉及爭取自由的《光輝歲月》、寫九七過渡期的《爸爸媽媽》、寫流浪漢的《命運是你家》、感嘆國家狀況的《大地》及《長城》、關注非洲貧困的《Amani》及《可知道》、反戰的《超級武器》及《交織千個心》等等,這許多議題廣泛的作品展現了Beyond作為世界公民的人文關懷,他們的價值觀有別於主流商業價值,他們的關注不限於個人生活,如馬傑偉所說的,「超越小島視野」,相信這些亦是他們獲得眾多中國大陸、東南亞、日本、韓國等國家的樂迷喜愛的原因之一 [29]。

在這層面上,Beyond又有一批傳頌大愛的作品如《和平與愛》、《全是愛》、還有寫母愛親情的《真的愛你》等等,他們的作品傳達的普世價值,易於讓不同社群的人理解及有所感受,同時,亦令人對他們留有博愛大同的印象,此點跟絕大部分主流歌手以情歌為主的作風更是大相徑庭,不難理解,為何他們的音樂雖然變得更流行化,但聽眾仍然對他們保持有真誠正義及緊抱信念的印象。

當然,誠如StuartHall所指出,受眾對訊息的接收或閱讀是一個複雜的過程,訊息的發放及接受並非線性的,受眾亦非完全被動的,他們自有其切身條件(localcondition)影響他們如何閱讀訊息 [30]。

比如受訪者張靜文[31]從Beyond接收到的訊息,跟搖滾樂沒有甚麼關係,在Beyond以外,她喜歡的歌手是李克勤。

對她來說,Beyond代表的就是和平與愛,他們的這種價值觀開啟了她的公民意識,令她在中學時期便開始留意到貧困和環境污染的問題,她不排除間接受到Beyond影響而成為了志願組織工作人員。

另一位受訪者張宇意 [32]亦同樣說,若不是因為Beyond,她大概不會在中學時期開始留意到社會上不幸的人。

李小姐 [33] 則表示,她很欣賞Beyond比其他流行歌手更早地關注到環保及貧窮議題,她認為他們胸襟廣闊、包容性很大,這同時表現在他們的音樂風格之中。

但Beyond給她的印象首先是「獨立有主見、先行者、對理想的堅持及很有力量(powerful)」。

而在港台的《不死傳奇:黃家駒》節目中,則可聽到北京獨立樂隊「優質大豆」的成員說,他覺得Beyond唱的就是他的生活處境。

[34] 但另一位受訪者GigiWong [35] 說,在九七年以前,在她的印象中,Beyond跟草蜢、達明一派等其他組合沒有甚麼分別,她那時覺得他們也就是一個偶像化包裝的組合。

她說,但在九七年以後,社會上政治矛盾變得越來越明顯,而流行樂壇因為四大天王變得非常沉悶,同時她亦稍為年長了,開始注意到社會上不同的問題,她的印象漸漸改變,認為Beyond是有社會關懷及關注政治的樂隊。

聽眾按其自身的社會、文化或政治背景脈絡去理解Beyond和他們的音樂,從中閱讀出意思,他們各自認知的Beyond其及原真性並不完全相同,但以我接觸到的例子來說(包括我自己的經驗),跟馬傑偉提到的關乎理想、信念、批判不公、關懷社會等,並沒有相差太遠,除此之外,則還有抱擁大愛、香港的搖滾先驅等印象。

從另一角度來看,或許亦可以理解為,比較關注社會、注重多元價值、有正義感、喜歡更多樣化的音樂和藝術創作的人,比較容易被Beyond吸引。

1.2風格與原真性 根據During的分析,當Punk和Reggae音樂在七十年代出現之際,作為Punk代表的Sex Pistols及作為Reggae代表人物的Bob Marley,透過他們的風格(style)來表現出他們的原真性。

風格,包括了音樂風格、衣著打扮、言談行事作風、採用的器材工具、表演的作風、以至社群/族群背景面向等等 [36]。

而樂迷亦透過模仿他們的裝扮及使用物品以宣示信念、喜好及團結。

Marshall則謂,流行音樂表演經常用來建立原真性的手法,就是打破舊有風格、創造或改造出一種新風格 [37]。

換言之,風格其實是以差異性來建立及表現的,而這種差異又可表現表演者的原真性。

以香港流行音樂工業的情況來說,音樂風格可謂極其單一,絕大部分歌手唱的都是商業流行曲(pop music),很多歌手經常說的所謂音樂風格,就是快歌和慢歌的分別,並非音樂種類例如搖滾、重金屬、民謠、藍調、爵士樂、Bossa Nova等等的分別。

因而,香港的流行歌手大都在衣服打扮上大造文章,藉以表現他們的風格。

當然,以這方式能夠表現出的風格差異是比較小的,對大部分的香港流行歌手來說,風格可說是裝飾性的,他們並不藉此表現他們的音樂(又或不會以音樂表現他們的風格)。

但Beyond卻由始至終都沒有精緻的打扮,他們亦因為不懂打扮,早期甚至穿得十分古怪(例如阿拉伯裝)。

他們雖然也有留長髮及帶耳環,亦有部分樂迷模仿,不過在八、九十年代,本地其他樂隊組合的成員亦不乏長髮及耳環。

如果說他們的外型打扮還會令人留下甚麼印象,大概應該是草根吧。

(相比之下,達明一派的整潔打扮便顯得中產。

)總括來說,Beyond的外型打扮並沒有甚麼特別之處,倒是藉着他們的搖滾音樂風格、透過音樂表達的訊息、率直的言行和表演時的直接情緒表現(例如舉臂揮拳),整體表現出來的,與當時的主流音樂工業的作風卻有明顯差別,他們的率直隨意有別於流行偶像的修飾圓滑,甚至他們亂穿一通的草根打扮,都跟主流歌手的精緻俊美造成反差。

這種差別,更強化了他們給樂迷的印象:他們的搖滾反叛精神、他們不妥協、堅持到底的性格。

這是他們的原真性的另一表現。

1.3 直接對話模式與原真性 Marshall指出,流行音樂跟其他文化種類例如電影、戲劇等的其中一個與別不同之處,是流行音樂的形式(form)可讓表演者直接跟聽眾「對話」(direct address)。

歌迷聽到歌手唱情歌時,覺得歌手就好像唱給自己聽一樣,聽到歌手在歌裡抒發感情時,覺得歌手就好像向自己傾訴一樣。

在音樂會裡的說話,更直接如聊天一樣,雖然觀眾不一定可以回話。

這種溝通方式會讓歌迷覺得跟喜歡的歌手十分親近,尤其現代科技已令聆聽音樂變得很個人化,在訊息傳遞及接收的過程中,樂迷有更大的主體性。

例如,樂迷可以在自己的私人空間如睡房裡聽歌,又或帶上耳機,歌聲沒阻隔地傳到耳朵。

這種聽音樂的私密性令樂迷更易於投入到自己的想像之中,亦可較少受他人影響地自由詮釋音樂、歌聲和歌詞 [38]。

對於喜歡率性表態的搖滾樂手來說,這種直接溝通的方式有特別大的表現空間。

以Beyond的情況來說,最早期的《再見理想》已有淋漓盡致的表現,當家駒以幽怨的歌聲唱出: 「獨坐在路邊街角 冷風吹醒 默默地伴著我的孤影 只想將結他緊抱 訴出辛酸 就在這刻想起往事 心中一股衝勁勇闖 拋開那現實沒有顧慮  彷彿身邊擁有一切 看似與別人築起隔膜 幾許將烈酒斟滿 那空杯中 藉著那酒洗去悲傷 舊日的知心好友 何日再會 但願共聚互訴往事」 身為樂迷的我,的確就感到家駒在向我們樂迷傾訴堅持搖滾樂隊的夢想有多艱難,我也身同感受,感到十分難過。

儘管Beyond早已說過,《再見理想》寫的是一位前輩樂手的情況,但演奏表現及唱法實在太情景交融,我覺得情感表達是真摯的。

或許也因為我在早期聽《再見理想》時,實不知道這首歌寫的不是Beyond自己,由始至終一直沒有改變此印象,這是我個人對這首歌的閱讀。

(但在二零零三年的二十周年紀年音樂會《Beyond超越Beyond》裡,世榮也的確表示這曲是他們的心聲 [39] )但我也多次看到朋友或音樂會鄰座的觀眾──無分男女及年齡──在現場聽到這曲的演奏時默默流淚。

然後唱到「一起高呼Rock n'Roll,一起高呼Rock n'Roll,一起高呼Rock n'Roll……」時,現場的氣氛即變得悲壯,大家都揮動高舉的手,這相信亦是很多看過Beyond現場演出的人的共有感受和記憶。

除了樂曲的表達,成員的發言亦有同樣效果,特別是家駒是一個很愛說話的人,總不吝表達自己的想法,不時在各種場合發表議論,例如「生命不在乎你得到甚麼,只在乎你做過甚麼」、「音樂不是娛樂這麼簡單,是生命中的一個節奏」、「我絕對不希望我們中國人永遠停留在懷緬過去的一些輝煌史裡面,這些輝煌史已經過去了,我們要建立我們明日的輝煌史」等 [40],他又喜歡在現場演出時好像哥哥一樣教訓歌迷,而其他成員亦有直接與台下樂迷對話的習慣(台上台下相方都可以發言)。

他們這種說話風格,令到樂迷感到他們的率性真摯,就如他們的音樂表現出的一貫作風,並且感到十分親切。

這同樣也是他們的原真性表現。

2. 身體的「想法」:Beyond表現的情感能量 2.1 現場演出的情色魅力 上文提到在Beyond的音樂會裡,不時看到觀眾黙黙流淚。

我亦曾聽到過不少人說,看Beyond,是他們第一次看音樂會流淚。

觀眾當然是感動才會流淚,但為甚麼而感動呢?為甚麼有時聽同一首歌又不會流淚呢?又為甚麼流淚之後下一首歌可能又變得情緒高漲呢?情緒激動其實是難以分說的事情,就如受訪者阿威分享他第一次看Beyond音樂會的體驗:「整體感覺非常好,我唔識點形容,那次,係我第一次睇show大叫,叫到我喉嚨唔舒服,第二日說話都有困難!」 Marshall認為,流行音樂或許是最講情(affect)不講理(reason andrational)的文化產品類型,深深跟人的情緒(emotion)連結。

唱片工業亦時常嘗試計算或探知聽眾的這些情緒面向而放到產品之中 [41]。

Roger Silverstone則分析,有時我們對某些東西著迷,是因為情色(erotic)所致,情色是身體的感受、是體驗,並非由腦袋思考分析可以理解的 [42]。

Silverstone又引用羅蘭巴特(Roland Barthes)的說法,情色就是「我身體追求自己的想法(idea)的一刻──因為我身體有跟我不一樣的想法」[43] 。

Silverstone進一步引用羅蘭巴特的攝影研究理論《明室》(Camera Lucida)裡所提到的「刺點」(punctum)來解釋情色魅力。

「刺點」是相片中一些細微的部分,它出其不意地吸引着看相片的人,縱然那些細節通常並非攝影師立意捕捉的,甚至干擾了攝影師想表達的訊息,卻令觀者留下深刻印象。

觀者對「刺點」的著迷是難以言喻的,而且是個意外,無可計算;但其他人看到同一影像時,卻可能看不到「刺點」,或者看到不同的「刺點」[44]。

不管樂迷透過何種媒介來聆聽音樂,當中的感受都是體驗性質的(experiential),跟朋友分享時,總有難以言明的部分。

但以Silverstone及羅蘭巴特提到的由身體而非腦袋作主的反應、不可預料的著迷,卻於音樂會有最大的體現。

搖滾本身就是一種適合在現場觀賞多於在家裡聽唱片的音樂類型,它的音量比較大,情緒比較激烈。

Marshall指出流行音樂獨有的「直接對話」溝通模式,是鼓勵聽眾參與其中的 [45] ,那麼搖滾樂則可謂是預設了樂迷參與其現場演出的,因為激動情緒都是即時性的,而且是身體性的。

所謂的「現場氣氛」亦是體驗性質的,當這四個字寫在媒體報導裡,幾乎是無任何意義的,因為讀到這幾個字的人怎麼都不能體會某刻的現場氣氛究竟是怎麼回事。

在搖滾音樂會裡,空氣中瀰漫着高濃度的情緒能量,Beyond的音樂會也一樣。

觀眾被家駒的歌聲撼動,隨着黃貫中按節奏擺動的身體而搖動身體,隨著澎湃激昂的樂韻揮動拳頭,隨着哀怨的藍調揪緊心頭以致落淚,還有他們彈奏樂器時滿有力量的肢體魅力,搖滾樂手在情緒高漲時又每每喜歡脫掉上衣,展示剛陽氣的軀體,然後台下鼓動著……。

那是一組由身體發出由身體接收的密碼,由樂隊傳給觀眾、觀眾傳給觀眾、觀眾又傳給樂隊,文字難以解讀這些密碼。

當然,現場音樂會亦是樂迷跟Beyond最親密的時刻,「直接對話」是其中的一部分,而親密也是身體性、體驗性的,身體會記住這些快感和現場的團結感動。

完場後觀眾走出場館,仿如經歷了一場儀典。

就如Marshall所言,情色快感有時會被計算及安排,例如在一場音樂裡,它的樂曲次序編排、舞台佈置安排、歌手的打扮及說話、熒幕展示的片段、甚至樂迷入場的方式、現場的紀念品等等,都可能有助鼓動觀眾的情緒。

但「刺點」會不會出現或甚麼時候出現卻始終難以預測。

受訪者Winnie Chan分享她最深刻的Beyond音樂會的一刻:「好難忘當年(一九九一年)看Beyond concert,第一首歌《金屬狂人》,家駒衝出台的震撼。

」 Winnie表示最震撼的,是家駒衝出台的一刻,卻不是音樂演奏。

這是Winnie在Beyond現場演出感受到的情色魅力一刻。

受訪者阿威分享兩個他覺得最震撼的時刻,一是在九六年音樂會的最後,黃貫中把結他打爛了;還有同一場家強唱《祝你愉快》時(家強送給家駒之作),他心裡百感交雜,覺得全場樂迷很團結很溫暖、同時又難過得很。

2.2 家駒體現的情感能量 網上有一段短片,兩位青年在行人隧道裡彈結他唱歌,題目是《AMANI~像黃家駒的聲音》[46]  ,點擊率約五萬次。

當然他們唱的就是Beyond的《Amani》,以不知名的人的街頭表現來說,「收視率」算是挺多的。

看看百多條留言,就曉得觀眾全都是因為一句「像黃家駒的聲音」而收看的。

有趣的是,畫面所見,卻沒有多少途人因他們的歌聲而停下腳步。

家駒的歌聲對Beyond樂迷來說很有感召力,樂迷都非常愛惜,覺得是世上唯一的,他嗓音裡有很多內容,但很難說明是甚麼。

直至現在,偶然地在電台聽到他的歌聲,都會立刻被他的歌聲攫住。

受訪者Winnie Chan說「家駒的聲線和唱功有一股power」,是Beyond最感動她的地方之一。

黃先生 [47]  亦表示家駒的歌聲是他喜歡Beyond的原因之一,他說,被「他的聲音發出的獨特性」吸引,但要說明則「有點難度」;Irene Ming [48] 說:「家駒的唱腔及聲線很獨特,沒有人可以取代」,亦是Beyond最感動她的地方之一。

李小姐說家駒的聲音很「犀利」,她嘗試說明時說:「常常覺得他的聲音好像原始動物世界的聲音,很直接粗糙,很有感染力,他不會像其他歌星一樣,把聲音立意練成『靚聲』。

好像他為達明一派的《你還愛我嗎?》唱和音那種吶喊,很原始直接。

」兩年前,家駒離世十五年之際,家強以哥哥遺下的作品之一填上新詞成為《他的結他》,表達懷念兄弟之情。

但對樂迷如我來說,思念家駒,總是先思念他的歌聲,後才想到其他,那也是體感和經驗性質的。

繫於家駒的情感能量,不得不提的,還有他的意外身亡事件。

對於Beyond樂迷來說,這是無比傷感的事,但這事件集結的情感能量遠遠超越了Beyond樂迷的範疇,觸動了全港市民。

馬傑偉這樣寫: 「一九九三年,黃家駒客死異鄉,掀起傳媒激烈迴響,報刊爭相報道,電視的紀念特輯成為收視理想的節目,商台在高山劇場舉辦的悼念晚會,舞台空無一人,卻能吸引二千五百歌迷傾情投入。

黃家駒沒有漂亮的面孔,玩的是不太主流的音樂,但他的死所觸發的傳媒報道,感染力不止於歌迷及樂迷,就算平日沒有聽Beyond音樂的一般觀眾、聽眾都能感受到傷逝之情。

……浸會傳理系的吳昊,在無線電視工作多年,認為黃家駒之死所產生的媒介效應,是多年罕見的;最通俗的《歡樂今宵》,能為邊緣音樂歌手做紀念特輯,而且得到絕佳收視,吳昊說是從未有過。

」 [49] 這段文字重現了當時城市裡的凝重氣氛。

對於喜愛Beyond的人來說,那是一個黑洞似的時刻,把一切情緒和能量吸收過去。

同時,那亦是一個全城共同經歷和共感的時刻,大部分市民透過媒體「經歷」了這傷感事件,有關的記憶來自報章雜誌的標題和相片、電視畫面或電台的廣播,對這事件的認知以至感受都很大程度被媒體中介了。

無疑,這是一次媒體事件(media event),某程度上事件經過了媒體的詮釋,有關的情緒和影響力被擴散和鞏固,變作我城的共同記憶。

在Beyond樂迷方面來說,當然也不乏親身參與的經歷(例如參加公開的告別式及到墓園送別),但也有不少樂迷是在意外事件之後才留意到他們,而後來成為了樂迷,他們當中大概很多是從媒體開始留意到的。

另一方面,經過了那段時間的大量媒體關注和多次由媒體舉辦的紀念活動,家駒離開前才推出不久的大碟《樂與怒》裡的兩首主打歌曲《海闊天空》和《情人》,也好像盛載了異樣的情感能量,變得格外的的悲壯和凄美,特別容易令人激動。

受訪者張靜文說,有幾首Beyond的歌是在現場演出聽到時很容易流淚的,《海闊天空》和《情人》都是其中之一。

我有不少Beyond樂迷的朋友都有相同感受。

3. Beyond與社群網絡 3.1 樂迷與樂隊社群 During指出,Punk及Reggae於七十年代出現當時,不但成為音樂新潮,更是當時的社會現象,這兩種音樂背後均有社群(community)力量的支持。

而文化研究的次文化概念,亦由研究這些流行音樂和有關的社群衍生而來。

當時Punk樂以英國的年輕工人階層為聽眾基礎,以顛覆的音樂及言論行為,對當時戴卓爾夫人主張的新自由主義唱反調。

以牙買加樂手Bob Marley為首的Reggae則有強烈的民族社群基礎,並深深與牙買加的拉斯塔法里教派(Rastafarianism)連結 。

[50] 在香港,流行音樂聽眾並不以社會階層或民族社群而區分,但次文化概念卻常被套用到樂隊上。

馬傑偉研究樂隊LMF的著作,就名為《地下狂野分子:次文化圖文傳真》,內裡亦正以音樂社群概念分析,並認為LMF友儕間的Band房a.room為其社群基地(location): 「西方音樂次文化,跨越國界,成為本地青年的參照對象。

服飾、音樂、空間,讓他們可以想像出與眾不同的生活。

」[51] 「a.room內臟充滿情緒能量,這種能量維持空間中人的命脈。

次文化空間,都有類似的邊界,清晰而強硬,矛盾地,可見亦不可見,visible &invisible,外人難以進入,內裏的人卻穿插內外,並從中得到強化身分的力量。

」 [52] 素來樂迷團體都自有其社群意識,而音樂社群概念對搖滾樂隊的樂迷來說尤其適用。

以Beyond的情況來說,縱然他們的音樂並未如Punk的顛覆,亦有別於LMF以音樂結合塗鴉、BMX、玩具Figure、HipHop 時裝等的青年次文化社群,但如本文第一章所述,Beyond與主流音樂工業及主流商業價值的反差,已深深植入了樂迷的腦袋。

這種抗衡主流價值的意識為Beyond 樂迷社群劃出邊界(boundary),邊界以內,社群得以加強凝聚力。

就如Silverstone引用Anthony Cohen的想法分析社群,認為社群的劃分不單在於社群成員的同通點,更在於社群成員與其他人的不同之處。

Silverstone又認為,所有社群必有其象徵面向,藉着某些富象徵意義的符號,不同的人從而可找到社群的意義、體現他們的信念,確立他們作為社群成員的身分,在觀念上成為一個共同體。

而像徵性符號或許是實物,也可以是一些儀典 。

[53] 以Beyond來說,家駒就是最重要的象徵,就如本文前述,家駒有很多的情感能量聚於一身,對樂隊來說,他也是靈魂人物。

黃貫中說過:「基本上,沒有家駒就沒有Beyond。

家駒絕對是Beyond的靈魂人物。

」[54] 在我的受訪者之中,亦有五位表示對他們來說Beyond所體現的堅持信念、關心社會、抗衡主流價值,其實就等於是家駒所代表的精神,Frankie Chan便直接說,「最喜歡家駒的精神」;而其中三位又表示,在家駒離去後,對Beyond的喜愛程度亦大大降低了。

在現場演出裡,一些同共的活動和經歷則有儀典的效果,樂迷的社群/共同體感覺亦更強烈。

例如,在Beyond的音樂會,樂迷習慣全場企立甚至衝出台前觀看,在情緒高漲處,樂迷會高舉Beyond所說的「和平手勢」[55]。

此外,還有一些特別情況也加強了儀典效果,例如在二零零三年,Beyond舉行二十周年音樂會《Beyond超越Beyond》之際,正值SARS高峰期,城市裡瀰漫着強烈的情緒低氣壓,很多集體活動亦因SARS而取消,但Beyond的音樂會卻如期舉行。

Beyond聲言就是不怕,樂迷戴著口罩高舉着手,Beyond奏起為紀念二十周年而寫的《抗戰二十年》等曲,會場裡情緒沸騰,彷彿抗疫也勝利了。

音樂會的現場錄音唱片紀錄了當時的聲音: 家強:「好多謝你哋在呢個非常時期來呢度,咁勇敢嚟呢個演唱會!」 Paul:「感激不盡!」(觀眾歡呼) 家強:「有冇聽家駒講過,有音樂就唔會有世界末日,雖然而家『非典型(SARS)』,我哋唔使驚。

」(觀眾歡呼) 世榮:「戴住口罩有幾大聲呀?(觀眾熱烈大叫)哦,一樣啫嘛,唔怕嘅!」 [56] 二零零五年,Beyond舉行解散前最後一次的音樂會,完場後,會場裡大部分樂迷也沒有離開,留在座位大合唱《總有愛》(在家駒離世後Beyond出版的第一張唱片《二樓後座》裡,Beyond 收錄了這首他們送給樂迷的一曲),有些原本準備離開的,也被歌聲留住,一起加入合唱。

儘管場館的燈光已盡開,而工作員人亦已開始在台上拆除舞台設備,場館人員多番催促樂迷離場,樂迷卻不管,仍然不斷反覆唱着。

最後,三位成員終於從後台走出來,跟樂迷拍了一張大合照(最後Beyond用了這照片為音樂會DVD的封面)。

球迷在大賽事裡大合唱球會的歌為球隊打氣十分常見,但對於沒有歌迷組織也沒有會歌的Beyond樂迷來說,自發大合唱的期間,樂迷顯出了異常強大的團結力量,當時共同突破場館及主辦者的規定,亦顯出了樂迷的主體性和社群力量,或許這亦是香港歷來首次,樂迷集體自行把場館改變用途(雖然只是短暫時間)、不在場館及主辦者的主導方式下佔據並利用場館,而台上連表演者也沒有,完全是樂迷在利用場館。

當然,這種經典場面是異例,事實上樂迷也是各式各樣的人,有著不同的背景,閱讀及詮釋Beyond及其音樂訊息的取態亦不會完全相同。

但本文第一章討論過的Beyond象徵的堅持到底、抗衡主流價值,當然對樂迷亦有影響力,在二零零三年及二零零五年的音樂會裡,樂迷亦體現了這一點。

樂迷戴口罩出席音樂會,或戴着口罩依然情緒高漲地高舉「和平手勢」,又或無視場館及主辦者的規定而暫時佔據場館以作己用,留守座位大合唱,這些肢體動作有強烈的象徵意涵,強化了樂迷對「Beyond樂迷」這身分的想像,樂迷以這些肢體動作和行動宣示他們作為樂迷的身分,社群邊界一再清晰劃分,樂迷在現場又互為影響,共同行動令他們體驗到與Beyond作為一個整體的團結感和歸屬感。

就如Silverstone指出,中介(mediation)是一個參與者互為影響的意義改造過程,牽涉其中的每一個人都會直接或間接地影響其他人對訊息的認知和解讀 [57]。

而在Beyond的情況來說,樂迷群體的能量不單在樂迷間傳播感染,更會強烈地回傳給Beyond。

雖然,所有表演者或多或少都會從觀眾的愛戴獲得支持,「沒有你們就沒有我」此等說話我們亦常常在頒獎禮之中聽到。

但樂迷與Beyond作為一個社群整體而互傳能量、互相影響,來得很更明顯而密切。

例如,Beyond寫了一曲《總有愛》送給樂迷,在本地歌手及樂隊來說可說十分罕見,外國樂手亦不多見,此曲也表現了Beyond從樂迷獲得了強大的能量: 「千般百般暖流 從你關心的說話 深深感淚一切 我一生記心中 在急風撲面而來 迷失中找到你 我的心不須驚怕 有你伴我身邊」 在《抗戰二十年》中,他們亦高唱: 「你我霎眼抗戰二十年 世界怎變 永遠企你這一邊  哪怕再去抗戰二十年 去到多遠 我也銘記我起點 不會變」 在《活著便精彩》裡,黃貫中又寫道: 「無論你 始終都睇不到我 仍然無懼 我有我的根據」 「我起點」、「我的根據」等,正是Silverstone所言社群需要的「基地」[58] ,雖然這基地並非物理實體,卻也是共同體的根據地,鞏固社群成員對身分的想像和歸屬感,亦表明了不單只樂迷對樂隊有親近感覺,對Beyond來說,Beyond與樂迷也是一個社群整體,此社群也為樂隊供給奮鬥甚至「抗戰」的能量,樂迷在其中跟樂隊互動,而非只是被動地當接收的角色。

黃貫中說: 「Beyond最成功的地方,大概就是擁有一大群全港最瘋狂最『死硬』的樂迷,而他們跟其他歌手的樂迷是絕對不同的。

正因為有了他們,Beyond才可以繼續堅持自己,在今天繼續在樂壇堅守下去。

」[59] 客觀而言,由幾個人組成、一同行動、互相支持補足的樂隊形式(form),本來就含有團隊力量在其中,在一隊成員關係緊密的樂隊裡(例如Beyond幾位成員除了家駒、家強的兄弟關係,家駒、世榮也自少年時代便認識),團結精神便更突出,而團結精神亦會影響樂迷,令樂迷感覺到更強的社群意識。

Beyond的樂迷社群裡還有另一群體,就是本地的其他樂隊。

作為本地搖滾樂隊的先行者,Beyond影響了不少樂迷學樂器,有些後來又組織了樂隊,較為人認識的如周國賢的Zarahn、近幾年冒起的Mr.、Kolor等都表示是Beyond的樂迷。

(周國賢說,他小學六年班左右愛上Beyond,就打算長大後要夾Band,深受Beyond影響。

他又說包括他的樂隊在內,他認識很多關注環境議題的樂隊,他認為都是Beyond 早年埋下的種籽 [60])。

在九十年代中的另一次樂隊風潮中出現的樂隊,很多亦受到Beyond很大的影響,如LMF的前身之一的Anodize、盧巧音當時的樂隊Black&Blue等。

這些組織了樂隊以至出版了唱片的樂迷,解讀Beyond的音樂和訊息多了一個樂手的角度,他們的社群意識也因他們的樂手身分而跟一般樂迷有別,通常他們更多了一種尊敬心情,或有更多的感同身受,有強烈的同共體意識。

以社群模式來說,Beyond跟LMF和Anodize都有很緊密的關係,Anodize隊中既有黃貫中的弟弟黃貫其,Anodize和LMF的成員麥文威亦一直有為Beyond及個人發展的黃貫中當伴奏樂手。

而馬傑偉提到之LMF基地a.room [61],其名字的由來是該band房原為Anodize的band房,朋友間稱之為「A房」,另還有一間「B房」,指的便是Beyond的band房「二樓後座」。

因為兩「房」的地點相近,成為他們及其相熟朋友之間的聚腳地,也就是他們這個社群的實體基地。

在其中有吃喝聊天看電視打機的日常社交生活,也有音樂交流和相互影響,比如Beyond《請張手放開》大碟裡的《吓,講乜嘢話?》以及黃貫中的個人專輯《PaulWong》裡的《香港一定得》,便明顯受到LMF影響。

而Anodize的作品《少了……》,則寫家駒對他們的影響及家駒身亡對他們的衝擊,LMF在《R.I.P.》一曲,亦表達了對家駒的尊敬。

3.2 Beyond與市民共同體 「我在116(指二零一零年一月十六日立法會外的『反高鐵,停撥款』運動)的遮打道跟眾人一起唱了《海闊天空》。

本來大家都是唱《人民之歌》那種專門為社運而寫的。

後來當我們手牽手坐在警察前面時,突然後方有人問起如果家駒仍在生,今天會跟我們一起嗎?然後不知那裡就有人答了:『家駒而家就喺度!』跟著大夥就唱《海闊天空》、《光輝歲月》和《大地》了。

」受訪者Frankie Chan說。

在抗爭的當刻,群眾裡有人想起了家駒,然後得到全場用歌聲表達共鳴。

除了「116」之外,還有多次的社會運動也唱了Beyond的歌,包括六四燭光晚會、民主女神像進入中大、公投造勢晚會等等。

社運現場畢竟並非Beyond的音樂會現場,與會人士也不會全是Beyond樂迷,他們的背景、關注的事情、旨趣或價值觀很大可能比Beyond樂迷群體更龐雜更多樣化。

在如此的脈絡之下,社運中市民聲言「家駒與我們一起」,並且大合唱Beyond的歌,最直接反映出的,是認同Beyond或家駒所象徵的意義之群眾範圍,遠遠超出樂迷社群而達到全香港的範圍,這個大社群最少有某方面的共通點由Beyond和家駒接合。

有趣的是,我城有不少比Beyond更普及而亦性格鮮明的歌手,如張國榮、梅艷芳、林憶蓮、陳奕迅等等,而文化研究討論到流行曲作為「香港人」身分論述時,總是以許冠傑為經典例子。

但社會運動既沒有唱許冠傑或以上其他歌手的歌,也沒有唱被喻為「港人之歌」的《獅子山下》[62] 來鼓勵集會群眾一起寫下「不朽香江名句」,卻一次又一次高唱Beyond的歌,並且喊出了「家駒與我們一起」。

受訪者之中有好幾位都參與了最近多次的社會運動,黃小姐 [63] 說,「116」當時一起唱Beyond的歌,感覺很合情合理,覺得無論是歌曲的內容或Beyond關懷社會國家的作風都很配合。

她又提到在六四集會時聽到《抗戰二十年》,覺得「好勁」、情緒澎湃。

Bach Lau [64] 則謂:「意識和內容都與現實配合,『如哪會怕有一天只你共我』(《海闊天空》)、『風雨中抱緊自由』(《光輝歲用》)、『可否爭番一口氣』(《我是憤怒》)等。

」FrankieChan:「這些歌有關理想、自由、和平和愛,而且是真正屬於香港人自己的歌,在保衛土地和維護我們所愛的香港的社運中,沒有更適合的了,對嗎?」在「116」當天自動請纓站起來領唱的「星屑醫生」/「維園阿哥」歐陽英傑說,他其實是達明一派的樂迷,雖然達明一派也寫了不少政治主題的歌,但當時唱了Beyond卻沒有唱「達明」,是因為Beyond一向有很強的抗爭意味,他們好比是一整套的抗爭、控訴文化,而「達明」的政治主題歌曲主要是《神經》一碟裡寫六四的歌,社會性題材作品倒不如Beyond的廣泛而持續。

他又說,Beyond的音樂風格(BandSound、結他)更可以振興人心。

那麼LMF的歌又如何呢?星屑醫生說:「不知他們(集會群眾)識不識唱。

」他亦認為傳統的社運歌曲「不入心」,而大家一起唱Beyond時則是「由個心唱出來的」。

此外,他又認為家駒身亡後已昇華成「精神領袖」。

[65] Frankie Chan說,他知道六四後有不少政治意味的歌曲,但事實是這些歌沒有繼續流傳,而Beyond的歌則琅琅上口,而且Beyond還有 「Forever Young的icon家駒」。

從以上的訪問內容中,可見有幾個原因使社運參加者認為Beyond 的歌比其他流行歌曲更適合社運抗爭。

首先是本文第一章內提到的Beyond的原真性──堅持到底、真誠率直、抗衡主流價值,公眾亦對此認同。

Beyond強烈的抗爭和關注社會的形象,讓群眾在抗爭的當兒借用了Beyond的歌曲,確立對抗強權的意識,鞏固與會人士作為對抗強權、守護香港的抗爭同志共同體想像,並且激勵士氣。

其中,又以家駒作為這種共同體的象徵符號。

如本文前述,家駒的意外身亡反證了他和Beyond多年來追尋理想的苦戰和堅持不屈,而家駒擁有的高度情感能量(affect)也易於撼動群眾,讓群眾的情感/情緒匯流。

雖然Beyond的歌事實上並不是為社運而寫的,沒有直接的指向各抗爭運動的內容,但與會者藉着一同歌唱,參與了這些歌曲的意義改造,中介了與會者對這些歌曲的想像,把歌詞中的「抱緊自由」、「抗戰」、「堅持信念」、「爭一口氣」等等挪用到不同的抗爭脈絡之中。

「116」當晚集會所唱的Beyond的歌,又不限於澎湃激情的歌,星屑醫生與群眾亦唱了《Amani》、《喜歡你》和《真的愛你》,顯示抗爭的激情之中也包含了溫柔的力量。

星屑醫生在其網誌裡寫到:「歌詞讓我們感受那種擁有力量的溫柔」,他那一篇網誌文章名為《世界呀,你見過唱【喜歡你】和【真的愛你】的暴徒嗎?》[66]受訪者FrankieChan在訪問裡也說道:「Beyond為自由和理想打拼的形像很強烈,但又不會一股腦兒來硬來惡,而是可以很溫柔的。

比方說Amani吧,你會聽到有大愛在裡面。

」集會群眾選唱Beyond,並非只為了Beyond的搖滾激昂,抗爭原本就因為關心和愛,Beyond看待香港的音樂發展狀況如是,關乎香港的土地、生活、未來的可能、過去的重省之「反高鐵」運動如是。

「反高鐵苦行」很具體表現了由溫柔滋長的抗爭力量,「116」夜裡被強大警力包圍的歌聲可能也一樣,而集會群眾從Beyond的歌曲裡找到了這種溫柔的力量。

嘗試比較一下透過《獅子山下》論述的香港人身分和透過Beyond論述的對抗強權、守護香港的香港人身分。

《獅子山下》論述的似乎是偏向逆來順受、在無奈中咬緊牙關默默苦幹到底的形象(有關《獅子山下》的香港人身分論述已有眾多研究詳細討論,在此不贅)。

但Beyond和家駒的先行者形象卻是充滿激情和抗爭意識的,這特別切合在社會中走得比較前的社運參與者又或近年積極參與公民運動的年輕人,反之,《獅子山下》的身分論述對這些人士來說卻是無效的,他們自然也不會想唱《獅子山下》。

從這方向思考,長久以來被認為唱出所謂的「香港人精神」的《獅子山下》,在社會發展到如今的政治狀況時,似乎已失去了其「香港人」身分論述的效用。

以效用來說,Beyond的歌曲有時亦似乎比社運歌曲更能牽動群眾情緒。

「度身訂造」的社運歌曲因為更貼題,原本應該是最能表達參與者的情感的,然而星屑醫生反而認為社運歌曲跟大眾有距離,聽「不入心」,反而Beyond的歌卻更能從心而唱。

Frankie Chan 說的「真正屬於香港人自己的歌」亦有類似意思。

為甚麼Beyond的歌是香港人自己的歌而社運歌就不是呢?大概除了因為部分社運歌由國內民謠改篇之外,亦牽涉到歌曲的流傳和普及程度,社運歌甚少在社運以外的場合裡唱和聽到,流行歌卻更生活化,時常在媒體聽到,傳播範圍是全香港,更容易為人熟悉。

潘國靈對「六四流行曲」的分析中提到,八九六四前大量出現的社運流行曲藉著流行工業的高滲透力,造成的巨大的即時衝擊 [67]。

雖然當時出現的「六四流行曲」在六四後很快退潮,但流行曲的滲透力的確比傳統的社運歌更容易抓住大眾。

歌曲的流傳和普及的程度,或許亦可以解釋星屑醫生所說的集會群眾可能不會唱LMF的歌。

雖然LMF有不少很受年輕人喜愛的歌,但LMF的歌卻並不容易唱,大眾難以琅琅上口地隨便就唱起來,換言之少了一種傳播途徑。

此外,以普及程度來說,Beyond也的確勝過LMF。

說到流傳及普及的問題,核心的討論自然在於媒體的力量。

我做聽眾訪問時,除了FrankieChan、BachLau和黃小姐直接談到參與社運聽到Beyond歌曲的經驗之外,還有好幾位受訪者亦認為Beyond的歌富有政治意味,而他們不約而同提起的,是香港電台節目《頭條新聞》。

其中GigiWong明確表示,回歸前後她透過《頭條新聞》而認識到Beyond的歌原來很有政治意味,一改之前她以為他們只是偶像組合的印象。

她記得《頭條新聞》經常用Beyond的歌來諷刺社會狀況。

張宇意說,她沒有參與社會運動,但她說:「其實不用說社會運動,《頭條新聞》就用好多Beyond。

」Beyond關心很多不同的社會議題,但直接談到政治的歌曲其實不多。

Gigi Wong的回答特別清楚地顯示,Beyond的歌曲與政治議題扣連,媒體的中介起了重要作用。

Beyond出版的十五張大碟之中,只有四張是九七年或以後出版的,而在這四張唱片之中,Beyond不見得寫了特別多的政治議題歌曲。

《頭條新聞》挪用Beyond的歌曲諷刺時弊,也中介了市民對Beyond音樂的理解。

《頭條新聞》參與了Beyond歌曲的意義改造,好比社運的參與者也參了與他們歌曲的意義改造一樣。

但不用說,媒體擁有更強大的滲透力,而媒體的影響力是全港性甚至跨越地域邊界的(在web2.0時代又更無遠弗屆)。

星屑醫生提到的家駒離世後昇華為「精神領袖」,星屑醫生或其他市民對家駒事件的解讀,亦少不了受到媒體的中介,當時媒體大量的報導及其報導方式,以至於商業二台把每年六月稱為「Beyond的六月天」(家駒生晨及身亡均於六月),製作特別的廣告片段及於節目裡懷念家駒一番,都起了中介作用。

媒體的傳播,讓市民大眾共同經歷了家駒離世的傷逝之情,讓《海闊天空》增加了奇異的情感力量,讓本來沒注意到Beyond關注社會的市民大眾注意到了,並且讓市民大眾共同地把家駒立為對抗強權的精神領袖。

結語 「當天空手空臂我們就上街 沒甚麼聲勢浩大 但被不安養大 不足養大 哪裡怕表態 當中一起經過了時代瓦解 十大執位再十大 路上風急雨大 一起嚇大 聽慣了警戒 應該珍惜的 即使犧牲了 激起的火花 仍然照耀…… 你我霎眼抗戰二十年 世界怎變 永遠企你這一邊 哪怕再去抗戰二十年 去到多遠 我也銘記我起點 不會變……」 作為Beyond奮鬥二十年里程碑的《抗戰二十年》,在二零零三年發表時碰上了SARS,樂迷藉着它在香港體育場裡預先慶祝抗疫勝利;在二零零九年八九民運二十周年,香港市民又藉着它宣示二十年來人民不曾忘記;到二零一零之今年,中大學生再以它來公迎象徵對抗腐敗權力的新民主女神像。

市民、樂迷和媒體參與了《抗戰二十年》(和Beyond其他歌曲)的意義改造,互為影響。

市民親歷其中,既主動也被動。

身為Beyond的樂迷又參與了多場社運集會,尤其體會到Silverstone所說的縱橫交錯的「經驗的質感」(texture ofexperience)[68] 。

相信連Beyond成員自己也始料不及的,是今天他們竟以這樣的方式走在香港社會運動的最前線,家駒又成為了我們反抗建制的精神領袖。

而馬傑偉寫在十四年前的「市民覺得公眾舞台上,演員各說各話,缺乏公信,油腔滑調,市民普遍覺得政客真假難辨,政治秀與娛樂圈大騷同樣虛假」[69],在民主黨「大蛻變」的今天,更只有過之而無不及。

當年說「黃家駒正是站在個人、邊緣、草根的階層,以真誠與不妥協的勇氣,面對混濁矯情的主流建制」 [70],那麼,如今我們只能更需要家駒,又或需要更多像家駒這樣的人。

在這民生、政治亂狀紛擾的現在,《獅子山下》式香港拚博精神論述早已脫離社會脈絡,一如世榮在《Beyond超越Beyond》音樂會裡說的:「日日唱《獅子山下》無用架!」[71] 或許,家駒真誠與不妥協的勇氣,倒可以讓我們歸納出另一種家駒式的香港公民奮鬥精神,Beyond作為香港人之聲的日子,也許從今開始了。

    參考書目 Hall,Stuart(1996),“Encoding/Decoding”InHarringtonandBielbyPopularCulture:   ProductionandConsumption”,Massachusetts:BlackwellPublishers. Marshall,David(1997),CelebrityandPower:FameinContemporaryCulture,London:   UniversityofMinnesotaPress. Silverstone,Roger (1999),WhyStudytheMedia?London,ThousandOaksandNew   Delhi:SagePublications. During,Simon (2005), CulturalStudies:ACriticalIntroduction,London&NewYork:Routledge. 朱耀偉(2000),《光輝歲月:香港流行樂隊組合研究(1984-1990)》,香港:滙智出版。

朱耀偉(2007),《詞中物:香港流行歌詞探賞》,香港:三聯書店(香港)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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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國靈(2007),,《城市學2》,香港:Kubrick。

  注釋 [1]  明報,2010年6月4日。

http://hk.news.yahoo.com/article/100603/4/ien3.html [2] 《抗戰二十年》是Beyond 紀念樂隊於2003年組成二十年的作品。

[3]明報,2010年6月5日。

http://hk.news.yahoo.com/article/100604/4/ifgj.html ;facebookvideo: http://www.facebook.com/video/video.php?v=431257461413 [4] http://www.youtube.com/watch?v=n_OBeonRBvk,http://www.youtube.com/watch?v=94Zkod-u6YY [5] 當天有參與運動的歐陽英傑醫生(外號星屑醫生、「維園行動」發起人之一)其後於其網誌寫了一篇有關的文章《世界呀,你見過唱【喜歡你】和【真的愛你】的暴徒嗎?》:http://singsit01.mysinablog.com/index.php?op=ViewArticle&articleId=2140595 [6] http://www.youtube.com/watch?v=bUUocKyUf5I,http://www.youtube.com/watch?v=tNaeL8nBYb8&feature=related,http://www.youtube.com/watch?v=8K-Z6o8YHN8&feature=related [7] During,Simon(2005),CulturalStudies:ACriticalIntroduction,London&NewYork:Routledge.P.124 [8] 同上。

[9] Marshall,David (1997),CelebrityandPower:Famein ContemporaryCulture,London:UniversityofMinnesotaPress. P.150. 原文為英文,本人自譯。

[10] 《俾面派對》收錄於1990年出版的《命運派對》大碟。

[11] http://zh.wikipedia.org/zh/Sound_%28Beyond%E5%B0%88%E8%BC%AF%29 [12] 例如較近期的事件是黃貫中指台灣組合棒棒堂演唱「咪嘴」,被「棒迷」到其網誌「炸版」反擊。

參考文匯報2009年7月26日,http://paper.wenweipo.com/2009/07/26/EN0907260004.htm [13] 1990年節目,參考維基百科http://zh.wikipedia.org/zh/Beyond;《勁Band四鬥士》可於youtube找到: http://www.youtube.com/watch?v=cO7Y9IicZus&feature=related [14] 朱耀偉(2007),《詞中物:香港流行歌詞探賞》,香港:三聯書店(香港)有限公司。

131頁 [15] 馬傑偉(1996),《解讀普及媒介》,香港:次文化堂。

127-128頁。

[16] 同上,126-127頁。

[17] 同上,128頁。

[18] 《XiangGang香港》1984年出版,由當時的《結他雜誌》出版,彈奏者均為「GuitarFestival」比賽的得獎者。

鄭狄麟<香港流行樂隊音樂發展史略>,朱耀偉《光輝歲月:香港流行樂隊組合研究(1984-1990)》,香港,滙智出版,2000年。

85頁。

並可參考http://zh.wikipedia.org/zh/%E9%A6%99%E6%B8%AF_%28%E5%90%88%E8%BC%AF%29, [19] 《再見理想》卡式帶由Beyond自資出版,其後再版為CD。

鄭狄麟(2000)<香港流行樂隊音樂發展史略>,朱耀偉,《光輝歲月:香港流行樂隊組合研究(1984-1990)》,香港:滙智出版。

86頁。

並可參考參考http://zh.wikipedia.org/zh-hk/%E5%86%8D%E8%A6%8B%E7%90%86%E6%83%B3。

[20] 朱耀偉(2000),《光輝歲月:香港流行樂隊組合研究(1984-1990)》,香港:滙智出版。

30頁。

[21] 林凱瑜編(1998),《擁抱Beyond歲月》,香港,音樂殖民地雙週刊。

160頁。

[22] 何重立(1993),<搖滾精神不死Beyond繼續革命>,《Beyond繼續革命》,商業電台/Capital CommunicationsCorporationPublication 。

[23] 袁志聰,<80年代地下音樂起義:從卡式帶到高山劇場>,《文化現場》,2010年2月號,20頁。

[24] 同上。

[25] FrankieChan,25歲,現職編劇。

Beyond樂迷。

他表示他2003年成為Beyond的樂迷。

當年經過了SARS、七一遊行等事件,他思想變得不一樣,開始追尋理想,那時開始愛上Beyond的音樂。

[26] WinneChan,30餘歲。

前職設計師,現為家庭主婦。

Beyond樂迷。

[27] 阿威,35餘歲,家品店職員。

Beyond樂迷。

他由小學六年班開始喜歡Beyond,並受影響開始學結他。

[28] 李先生,41歲,設計師。

非Beyond樂迷,曾組織樂隊並有出版唱片。

[29] 香港電台電視部2008年製作之《不死傳奇:黃家駒》,拍攝到大陸各地及日本之Beyond歌迷訪問、歌迷及當地樂隊用廣東話唱Beyond的作品等等。

世榮亦在特輯中表示,在內地工作時發現,遠至哈爾濱也有樂隊在唱Beyond的歌。

港台節目專頁http://app1.rthk.org.hk/php/tvarchivecatalog/episode.php?progid=556&tvcat=2。

視頻見:http://www.youtube.com/watch?v=cJeeG7Ejb4U [30] Hall,Stuart (1996) ,“Encoding/Decoding”InHarrington andBielbyPopularculture:Productionand Consumption”,Massachusetts:BlackwellPublishers.P 123-132. [31] 張靜文,女性,大學教育。

NGO職員。

她稱自己喜歡家駒時期的Beyond,但並不算Beyond樂迷。

[32] 張宇意,女性,30餘歲,自由作者。

Beyond樂迷。

[33] 李小姐,40餘歲,現為學生。

在Beyond的獨立樂隊時期看了他們的現場表演後成為Beyond樂迷。

[34] 《不死傳奇:黃家駒》,香港電台,2008年。

[35] GigiWong,30歲,生物研究員。

她稱她並非Beyond樂迷,也沒有Beyond的唱片,只從媒體聽到他們的歌。

[36] During,Simon (2005),CulturalStudies:ACritical Introduction.London&NewYork:Routledge. P.124-135 [37] Marshall,David (1997),CelebrityandPower:Famein ContemporaryCulture, London: UniversityofMinnesotaPress.P.162 [38] Marshall,David(1997),CelebrityandPower:Famein ContemporaryCulture, London: UniversityofMinnesotaPress.P.158 [39] Beyond(2003)《Beyond超越Beyond Live03》,恒藝亞洲。

Disc2,第13曲。

[40] http://www.youtube.com/watch?v=jLoGqBoK1Qg [41] Marshall,David (1997),CelebrityandPower:Famein ContemporaryCulture, London: UniversityofMinnesotaPress.P.165 [42] Silverstone,Roger (1999),WhyStudytheMedia? London,ThousandOaksandNewDelhi:SagePublications. P.48-56 [43] Barthes, Roland (1976),ThePleasureoftheText, p.17,此處引用自Silverstone, Roger(1999)WhyStudytheMedia?London, ThousandOaksandNewDelhi:SagePublications.P.52. 中文由本人自譯。

[44] Silverstone,Roger(1999),WhyStudytheMedia? London,ThousandOaksandNewDelhi:SagePublications. P.48-56 [45] Marshall,David (1997),CelebrityandPower:Famein ContemporaryCulture, London: UniversityofMinnesotaPress.P.158 [46] http://www.youtube.com/watch?v=YgZuPrWclyY [47] 黃先生,40餘歲,建築裝潢師傅。

黃先生說他喜歡Beyond,但不算Beyond樂迷。

[48] IreneMing,20餘歲,記者。

Beyond樂迷,由《喜歡你》時期(1988年)開始聽Beyond。

[49] 馬傑偉(1996),《解讀普及媒介》,香港:次文化堂。

126頁。

[50] During,Simon(2005)CulturalStudies:ACritical Introduction,London&NewYork:Routledge. P.124-135 [51] 馬傑偉(2001),《地下狂野分子:次文化圖文傳真》,香港:明窗出版社有限公司,76頁。

[52] 同上,79頁。

[53] Silverstone,Roger(1999),WhyStudytheMedia? London,ThousandOaksandNewDelhi:SagePublications. P.98-99 [54] 林凱瑜編(1998),《擁抱Beyond歲月》,香港,音樂殖民地雙週刊。

98頁。

[55] 很多搖滾樂手喜歡做devil’s horn手勢(參考http://en.wikipedia.org/wiki/Sign_of_the_horns),據說由Black Sabbath的成員RonnieJamesDio令其在搖滾樂隊及樂迷中流行起來。

但不知有意或無意,Beyond做的不是devil’s horn,卻是多了姆指的I loveyou手勢(參考http://en.wikipedia.org/wiki/ILY_sign),Beyond稱此為和平手勢。

[56] Beyond《Beyond超越Beyond Live03》(2003),恒藝亞洲。

Disc 1,第5曲。

[57] Silverstone,Roger(1999),WhyStudytheMedia? London,ThousandOaksandNewDelhi:SagePublications. P.13-18 [58] Silverstone,Roger(1999)WhyStudytheMedia? London,ThousandOaksandNewDelhi:SagePublications. P.96-97 [59] 林凱瑜編(1998),《擁抱Beyond歲月》,香港:音樂殖民地雙週刊。

74頁。

[60] 「《別了家駒十五載》座談會」,理工大學,2008年。

參考http://www.youtube.com/watch?v=uPmOb2bzDcc [61] 馬傑偉(2001),《地下狂野分子:次文化圖文傳真》,香港:明窗出版社有限公司,73至94頁。

[62] 黃志淙(2007),《流聲》,香港特別行政區民政事務區,43頁。

[63] 黃小姐,40歲,NGO工作,Beyond早期開始聽他們,但早已沒有跟進,不是Beyond樂迷。

[64] BachLau,22歲,大學生,並非Beyond樂迷,但他和母親都喜歡Beyond的歌。

[65] 星屑醫生訪問,2010年5月23日,賽馬會創意藝術中心。

[66] http://singsit01.mysinablog.com/index.php?op=ViewArticle&articleId=2140595 [67] 潘國靈(2007),,《城市學2》,香港:Kubrick,160-169頁。

[68] Silverstone,Roger(1999),WhyStudytheMedia? London,ThousandOaksandNewDelhi:SagePublications. P.1-12 [69] 馬傑偉(1996),《解讀普及媒介》,香港:次文化堂。

127-128頁。

[70] 同上。

[71] Beyond《Beyond超越Beyond Live03》(2003),恒藝亞洲,disc 2,track10.   本期文章 前言  Twins的形象:真摯、愛慾 從《心繫家國》到《達明一派對》:香港音樂的後殖民論述  社會運動為甚麼要唱Beyond的歌?── Beyond所體現的搖滾原真性及社群力量 回頁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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