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返去的時陣若到 向死而生,主辦自己的「告別式」 - 報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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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丈夫去世的經歷和多年對於死亡議題的關注思考,讓張蓓蓓產生了舉辦一場「生命感恩會」——也可以叫做「生前告別式」的想法,「我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怕了, ... 贊助深度×開放×非營利贊助訂閱深度×開放×非營利贊助訂閱深度×開放×非營利評論專題攝影多媒體議題走過失去的痛,她的覺悟等待返去的時陣若到──向死而生,主辦自己的「告別式」經歷失去丈夫的痛苦,張蓓蓓因緣際會接觸到了生死學,並透過主辦自己的「生前告別式」,獲得「重生」。

(攝影/林彥廷)生活.醫藥5/23/2021文字丁元元攝影林彥廷醫療教育心理親密關係生活.醫藥5/23/2021文字丁元元攝影林彥廷醫療教育心理親密關係生活.醫藥5/23/2021文字丁元元攝影林彥廷醫療教育心理親密關係有人把張蓓蓓視為偶像,因為她還不到60歲,身體依然健康,卻執意要給自己辦一場生前告別式。

「所謂他死、你死、我死,是很不一樣的。

」年輕時擔任護理師的張蓓蓓,親見過許多生離死別,雖然難免會傷感,但終究不是切膚之痛。

5年前,恩愛多年的丈夫去世,讓她陷入了長時間的悲傷,無法完全面對,更無法去表達。

因緣際會接觸到了生死學,並投入其推廣工作之後,她開始以「用生命影響生命」的方式,幫助更多素昧平生的人。

就連最令人恐懼的「我死」,也因為舉辦生前告別式的「壯舉」,成為了張蓓蓓在親人、好友中涅槃重生的契機。

2015年的春天,丈夫像是又得了重感冒,喘得很厲害,張蓓蓓陪他去醫院檢查。

拍完X光片,發現肺部已經失去了很大一部分功能,立即將他送進了加護病房。

早上來看病,下午就要插氧氣管,丈夫無法接受,醫生請她來幫忙說服。

「我就跟他講:『為什麼不肯插管?你生病了就是要治療啊。

』」那時候丈夫已經戴了一個非常緊的面罩,只見他一直搖頭,嘴巴在動,卻聽不出到底在說什麼,「但應該就是說不要。

」因為身體對於呼吸機的排斥,醫師不得不使用鎮定劑讓他進入深度睡眠的狀態。

這一睡就是整整52天,直到往生,再未醒來。

「也許他能聽到我說的,但無法回答。

」夫妻兩人最後的交流,永遠定格在拒絕與勸服插管的那一刻。

喚不醒的丈夫、等不到的最後決定在丈夫病重的時候,朋友、子女就已經開始擔心,「如果他走了,妳一個人要怎麼辦?」其實,她自己也無法想像這樣的生活是要怎麼過。

張蓓蓓今年59歲,23歲那年結婚後,夫妻倆一直感情很好。

他們總是同進同出,又都喜歡看書、喝咖啡,尤其愛美食。

「吃這件事情,對於我和老公來說很重要,聽說哪裡什麼東西好吃,就會一起去。

想到他,大部分的記憶都會和美食有關。

所以直到現在,我還是沒辦法一個人在外面吃東西。

」20歲從護校畢業、做了幾十年護理師的張蓓蓓,曾經親見數不清的生生死死,但當生離死別即將發生在自己身上時,還是感覺到了很大的不同。

「雖然醫療有極限,但家屬都寧願相信可能治得好。

當時覺得,就算不能完全恢復,我也可以一直照顧他。

」丈夫一開始接受治療的醫院位於台中,是張蓓蓓退休前工作的地方,但醫師告訴張蓓蓓他們已無計可施。

她不甘心,決定轉院去台大。

在台大醫院治療了一個多月仍然沒有起色,醫師問她是否需要嘗試其他治療方案?丈夫當時的樣子已經是「想得到的管子,他身上都有」,還有敗血等併發症。

「我實在沒有辦法為他的生命做決定,就請醫師想辦法把我老公喚醒,他們也試了,但沒有成功。

」最後,她突然想起,丈夫曾經說過,如果自己倒下來,不要救,又看到他這樣痛苦,於是決定拔管。

那是2015年6月。

遺憾成為了說不出口的痛,她決定去殯儀館做志工辦完後事回到家中,三個子女說要留在台中陪她。

但張蓓蓓說,「不管你們陪多久,我總要一個人生活,還不如早點習慣。

」終於說服了他們回外地上班。

但之後的日子變得昏天暗地。

「我沒有辦法出門,也沒有辦法下廚,因為一進廚房就會想起以前煮好吃的給老公吃,」只能從超商搬了很多泡麵和麥片回家,整整吃了3個月,「吃到泡麵都沒有味道了。

」丈夫的遺像依然放在客廳正中,坐在沙發上就可以看到,除此之外房間裡還有很多他的照片,所有丈夫生前的東西,也都沒有刻意收起來,「但我不會因為看到他的照片而難過,反而感到安心。

」後來的日子,張蓓蓓似乎走出了最悲痛的狀態。

然後,她去了台中殯儀館當志工,做引導工作。

雖然並不會見到遺體,但還是有人擔心,「妳的心情還沒有完全調適好,萬一看到一張遺像,長得很像妳先生,怎麼辦?」「我會覺得,這是上天知道我太思念他,讓我再看到他,」張蓓蓓如此回答。

她也以上課等方式充實獨居生活中,去修習關於《病人自主權利法》、安寧照護的課程。

2016年,台灣版「死亡咖啡館」的創辦人郭慧娟在台中殯儀館辦活動,張蓓蓓在那裡第一次見到了她。

在「死亡咖啡館」活動裡,終能開口暢談Fill1往生的親友,或許都是「生命的先行者」。

生死學教育提醒人們,「等待返去的時陣若到」之前,是否做好了準備,並且不留遺憾。

(攝影/林彥廷) 「死亡咖啡館」2011年緣起於英國,從事生死學教育多年的郭慧娟2014年底將之引入台灣,至今已經辦了超過400場「死亡咖啡館」活動,與一萬多人(次)談論過生死。

活動結束後,張蓓蓓又通過Facebook找到了郭慧娟,分享了自己的故事,之後兩、三年,兩人也斷斷續續有過一些聯絡,「已經走出了最難過的日子、也並沒有特別的問題請教,但那個階段的狀態是很希望表達和傾訴。

」直到又一次參加討論末期醫療、身後事的活動,郭慧娟主動認出了張蓓蓓,並且請她上台:「盡量講,講妳可以講的。

」在那天被點上台之前,張蓓蓓無法與外人談論丈夫的死去,更別提回憶那些場景,沒想到拿起麥克風之後,在郭慧娟營造地開放談論身後事的場合中,她侃侃而談。

「原來,我可以開口說了。

」 「現在我的想法是,『老公仍然活在我的心裡,只是我見不到他了。

』有時候和子女一起吃好吃的,也會開玩笑說,爸爸看到一定很生氣,因為他都吃不到。

」郭慧娟以「生命的先行者」形容往生的親友,如果可以不必迴避,日常生活中能夠把他當做和其他人一樣談起,就是一種好的狀態。

舉辦生命感恩會,好友說「像是重生的開始」「老公不是那種朋友五湖四海的人,但他的告別式上來了很多人,有些我都不太認識。

我想他如果看到一定很高興。

也許這些都是曾經有恩於他的人,是他想要感謝的人,但突然就走了,沒來得及對他們說出來,真的很可惜。

」因為丈夫去世的經歷和多年對於死亡議題的關注思考,讓張蓓蓓產生了舉辦一場「生命感恩會」——也可以叫做「生前告別式」的想法,「我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怕了,可以隨時赴死。

死亡說不定哪天就會來,但如果它突然來了,很多事情就會來不及。

如果我們完全沒有聽到親友的願望,不會覺得很遺憾嗎?」今年1月,在彰化社大的課程成果發表會上,張蓓蓓辦了自己的生命感恩會。

此時的她,已經受郭慧娟邀請,在「生死關懷教育推廣協會」擔任志工以及講師。

那天受邀出席的,有張蓓蓓的3個子女、女婿和女婿的父母,還有4位她的好友。

「很多感謝的話,即便每天碰面的人,也很難正經八百地講出來,需要一種方式正式地表達。

然後我也想知道,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好朋友,是怎麼看我,怎麼講我。

」與她相識20多年的「閨蜜」徐桃櫻是其中一名參加者,在張蓓蓓因喪偶而悲傷的那段日子,徐桃櫻會不時帶著煮好的飯菜探望她,或者拉她出門一起吃東西。

張蓓蓓把握了機會在感恩會上對她道謝,「如果沒有妳的陪伴,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到今天。

」徐桃櫻回憶當時收到好友「生前告別式」的邀請,她做了現場氣氛沉重的心理準備,沒想到,預先道別的儀式上,卻滿滿是溫暖和感人。

「印象最深的是,她女婿上台就說,媽媽做的菜非常好吃。

還有幾個子女說,爸爸媽媽一直感情很好,非常互相依賴,但爸爸去世之後,媽媽依然非常堅強,」徐桃櫻回憶,由於之前並不知道會有這樣的橋段,以致於難掩淚水的徐桃櫻上台之後,忍不住一直「打」張蓓蓓,「責怪」她為什麼不提前告訴自己。

「最後當她說未來要怎樣過好每一天的時候,氛圍其實有一點歡樂,」徐桃櫻覺得,「經歷這場生命感恩會之後,我們都心情更愉快、更正面了,像是重生的開始。

」在「生死遊戲」當助教:用生命,去影響生命Fill14月26日,在彰化花壇鄉的社區活動中心,張蓓蓓和彰化社大的學員,正在指導在地的參與者,如何進行「告別通關」的桌遊。

(攝影/林彥廷) 4月底,生死關懷教育推廣協會來到了花壇鄉的社區活動中心。

張蓓蓓分享了自己舉辦生前告別式的故事,彰化社大的學員們,則上台進行了壽衣走秀。

他們壽衣各具特色,有的親自設計、親自製作,有的是慵懶的睡衣,有的特意戴上了做志工得到的牛仔帽。

還有人帶著孫子孫女前來,看到阿嬤身著旗袍翩翩走來,孫子孫女豎起了大拇指。

活動的重頭戲其實是一起玩一款名為「告別通關」的桌遊。

只見現場擺起了4張大桌子,每張桌子邊上圍著8、9個人,彰化社大的學員作為「種子老師」,引導在地的阿公阿嬤如何通關。

想要通關,必須作答12道題目,比如:治喪或告別式的地點想要選擇哪裡?是殯儀館、還是自宅、活動中心、教堂或者其他?喪禮想用的照片是大頭照,還是旅遊照、生活照或者搞怪照?想用的音樂是宗教音樂,還是流行歌曲,或者交響樂、搖滾樂?郭慧娟設計這些遊戲的初衷,就是啟發參與遊戲的人,原來喪禮未必要搞得很沉痛,還可以有很多種不同的辦法。

最有意思的是,就像下飛行棋需要兩個骰子,玩這一套「告別通關」桌遊,也需要小道具:一對筊杯。

每一位遊戲者都要猜測前一位的「遺願」,然後通過擲筊來「判斷」是否符合對方的心意──當然答案往往是錯的。

郭慧娟說:「這個設計就是為了告訴大家,擲筊的結果並不準。

想要尊重逝者的願望,就在他在世的時候問清楚。

」受到傳統文化的影響,很多人都畏懼談論死亡,但在遊戲的氛圍之下,參與的長輩們絲毫沒有感覺到恐怖的氣氛,「玩樂」之餘也被啟發思考,「等待返去的時陣若到」台灣閩南語,意即「若到了往生的時刻」。

,自己要怎樣和這個世界告別。

張蓓蓓坐在人群裡,臉上掛著笑容,耐心地指導阿公阿嬤們玩著桌遊。

她經歷過的痛,以及那個不懂得如何開口的自己,也是最好的教材。

「生命教育就是這樣,它並不是教導別人什麼,而是用生命去影響生命,」張蓓蓓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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