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影】《見證》一場視與聽的感官煉獄 - 放映週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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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Florya扭曲驚恐的神情以及衰老枯朽的面容,還有女主角Glasha宛若錯亂著魔的蒼白臉孔已是這部電影散佈最廣的圖像。

然而《見證》的特寫並不就這麼簡單, ... JumptoNavigation JumptoMaincontent 【北影】《見證》一場視與聽的感官煉獄 電影評論625期2018-06-23 作者:吳重寬 儘管是風格尚未成熟的處女作,甚至被導演本人稱為「習作」,《伊凡的少年時代》仍然在當年上映之際便獲得廣大讚賞,斬獲威尼斯影展金獅獎的同時也迅速替塔可夫斯基建立起影壇名聲迄今。

而在同時期前後一樣畢業於全蘇國立電影學院(TheGerasimovInstituteofCinematographya.k.a.VGIK)的許多優秀青年導演卻明顯相對乏人問津,例如康查諾夫斯基(AndreiKonchalovsky)、VasiliShukshin、KiraMuratova和LarisaShepitko等,其中克利莫夫(ElemKlimov)甚至得要到塔可夫斯基去世前一年,才憑藉著《見證》受到國際矚目。

《見證》和《伊凡的少年時代》同是講述一位少年在二戰時期的遭遇,然而《伊凡的少年時代》幾乎不見砲火硝煙,反利用夢境、回憶以及各種象徵性的景物,隱晦且詩意地描繪戰時的精神情感。

《見證》則是幾乎與前者完全背道而馳的作品,直接、骯髒、醜陋,甚至被許多人稱作「最恐怖的戰爭電影」,即使在尺度更大、口味更重的當下看來,還是讓觀者惶恐莫名。

但令人不安的並不是血腥淋淋的畫面,在這方面《見證》還比不上近期好萊塢的《鋼鐵英雄》。

也不是所謂的寫實;同年朗茲曼(ClaudeLanzmann)超過九小時的鉅作《浩劫》(Shoah)或許已經在這議題給了最好的答案。

更絕不是有著戰爭背景的驚嚇式恐怖片,而是全然因為導演克利莫夫運用精彩的影像手法,建構出一個充滿不適和壓力的視聽空間。

首先最顯而易見的是大量的特寫鏡頭。

主角Florya扭曲驚恐的神情以及衰老枯朽的面容,還有女主角Glasha宛若錯亂著魔的蒼白臉孔已是這部電影散佈最廣的圖像。

然而《見證》的特寫並不就這麼簡單,從一開始Florya的玩伴操著古怪的嗓音向藏在樹叢的他說「好日子已經過了」,接著母親在家中哀求Florya不要上戰場、游擊隊指揮官於昏暗的林間質問站夜哨的Florya等等,影片各種角色與男女主角的特寫幾乎都是直視鏡頭,而且常常自中景逐漸逼近攝影機,形成一種咄咄逼人的壓迫感,不停拷問著觀眾。

影片最後的德軍戰俘也盯視著攝影機辯解,有意思的是在民眾與游擊隊的特寫逼視下,竟一度退縮到中遠景,只能無助大喊「我不是德國人」。

如果對鏡頭的凝視帶來了冷酷的疏離感,克利莫夫卻又用手持長鏡頭給予我們無法迴避的帶入感。

當主角穿過泥濘沼澤,來到村民避難小島的第一顆鏡頭便是這兩者驚人的結合,攝影機帶領觀眾隨著Florya的目光游移前行,見到的是回望鏡頭的淒慘面孔與眼神,令人不寒而慄。

而手持鏡頭也不僅僅是如臨戰場如此單純,克利莫夫的Steadicam有時是上頭所述這樣的角色視角,有時則像是被害者的盟友,一齊拼命逃離無情的追殺,在某些時刻卻又似德軍的幫兇,步步侵逼。

不停轉換的攝影機觀點加上流暢的攝影機運動,與三十年後《索爾之子》追尾式的跟拍架構有著有趣的對比。

也許在《見證》的觀影途中會因這些壓迫的鏡頭而側目,但你無法闔起雙耳;聲音,才是真正的殘忍和折磨。

影史上不乏在聲音上表現突出的戰爭片,《搶救雷恩大兵》的槍林彈雨、《紅色警戒》的意識流旁白、今年拿下奧斯卡最佳混音和音效剪輯《敦克爾克大行動》的ShepardTone結構都令人過耳不忘。

而《現代啟示錄》結合各類聲效、配樂、獨白,編譜出一齣難以醒來的越戰夢魘,早已是電影聲音剪輯的里程碑與教科書。

要是說《現代啟示錄》是主角的迷離噩夢,《見證》可能是現世人間的末日,《見證》原片名「ComeandSee」,語出舊約聖經的啟示錄,意思是來看天啓四騎士帶來最後的審判,然而克利莫夫不只要你來看,還要你聽。

從片頭開始不斷在上空盤旋的飛機聲籠罩四周,讓人無法逃脫,不時嘈雜響起的納粹廣播在耳畔猖狂的挑釁,嗡嗡惱人的蒼蠅聲則是死亡的喪鐘。

在影片前段我們看不清德軍的面貌,只有他們帶來的槍響和轟炸,而爆炸後的沉重呼吸與耳鳴,逐漸變成心理創傷下的生理反應。

不用說那些無止盡的泣涕、哭喊、慘叫,以及種種令人焦躁難安的刺耳音效重重疊加在一起,即便閉上眼睛仍會感到膽戰心驚。

影片最後將近一小時長的大屠殺就是以上手法的綜合與加強,在不祥的霧起之後,攝影機鏡頭恣肆的移動,時而在奔逃的白俄羅斯人群中、時而在德軍疾馳的摩托車後;我們被困在燃火的倉房中,也在外頭鳴槍鼓掌。

村民的哀嚎裡有士兵的訕笑,軍車喇叭樂曲下的是淒厲的求饒。

視覺的暴力與聽覺的噪音在主觀與旁觀間置換揉合,沒有可以閃躲或喘息之處,就如片中那隻被緊捏在掌中的狐猴,無怪乎使人恐懼絕望。

片末一夕白頭的Florya憤怒地朝著希特勒畫像開槍,造成歷史倒退的蒙太奇手法,概念簡單但效果有力,停在孩童希特勒畫面的人道寓意也十分了當,讓《惡滾特工》殺紅眼的結局顯得流於粗暴,是本片最有印象的一場戲之一。

可嘆的是開槍之前我們看見一名少年提著槍加入了游擊隊,這是另一個Florya的少年時代。

《伊凡的少年時代》結尾,伊凡朝著陽光下無盡的大海奔跑,雖在幻夢也是解脫。

但是Florya卻依然跟上了游擊隊的行軍,悲劇與抵抗還在繼續,不過此刻我們也見到全片最動人的一個鏡頭。

在莫札特安魂曲〈落淚之日〉(Lacrimosa)的悠長旋律之下,手持長鏡緊隨在疲憊但奮力邁進的游擊隊身後,中途一度彷彿不忍心再看,緩緩別過,進入林木之間,卻又帶著一絲憐憫穿出樹林,不捨地望著游擊隊的背影離去,最終輕搖向上;蒼天有淚,但蒼天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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