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為何喜歡漂亮包包?這裡有個「黑猩猩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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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薇妮斯蒂·馬丁
譯 | 許恬寧
一天,我到轉角的超市買了點東西,回家的路上我第一次注意到那件事。
我從麥迪遜大道朝著公園大道東七十九街走去,手裡晃動著裝著香蕉和一瓶牛奶的塑料袋,開開心心回家。
那天陽光普照,寬闊的人行道上空無一人,這是紐約的安靜時刻——早上的尖峰時間已經過去,午餐時間還沒到,平時熙熙攘攘的街道,此刻幾乎沒有行人。
對於熟悉寬闊與寧靜空間的中西部人來說,有那麼一瞬間,我像是回到家鄉——只不過一路走過去時,一旁多了典雅的戰前建築,以及會向你打招呼的快樂管理員。
現在兒子進了好學校,在學校有朋友,也就是說他有社交生活,而我沾他的光,連帶也有社交生活。
的確,我還是希望那些媽媽能更友善一點,我接送兒子上下學的時候,依舊通常覺得自己是個局外人,但至少我已經進步,我是大寶的好媽媽,二寶也快出生,看來我終於在上東區找到一席之地,此刻心情相當好。
與此同時,前方來了一個獨行的貴婦,她直直朝著我走。
我們兩人在曼哈頓街上精神抖擻地走著,有那麼一瞬間,年約五十多歲的她,以及快要四十歲的我,眼看就要撞在一起。
這很奇怪,因為我遵守了曼哈頓的人行道禮儀(其實那更像是交通法規),我和車子還有紐約人一樣,靠右側行走。
但這個帽子和衣服都很高級的女士卻一直往自己的左邊靠,準備擋住我的去路。
發生什麼事?我們人在靠左走的英國嗎?
我再度往右邊靠,讓路給她,但她繼續衝著我走來。
如果我再次因為她又靠過來而往右,她等於是故意把我逼到一旁,我會直直撞進前方只隔幾步路的橘色金屬大垃圾桶。
太荒謬了。
我看著寬闊的只有我們兩個人的人行道,然後慢下腳步。
快要碰到垃圾桶的時候,我突然停下來。
(我還有什麼選擇?在她面前急衝到人行道另一側嗎?)
我看著那個女人,雖然她的右側有一大堆空間,此時她卻離我僅十五厘米。
她看到我在看她,也盯著我看,視線沒有移開,然後故意用她漂亮的包包撞我左臂,接著就笑了——是那種得意洋洋的笑!——然後她就走了。
我轉身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人行道上,忘記呼吸,不敢相信她剛才做了什麼。
不管她剛剛究竟是在幹什麼,那是在搞什麼鬼啊?
我剛才被攻擊了。
至少那是我心中人類學家的感覺。
我在大學的時候,看過無數個小時的黑猩猩紀錄片。
黑猩猩會張牙舞爪攻擊彼此,嘴裡一邊發出尖銳叫聲或低沉喉音。
回到家後,我拿出剛剛買的東西,腦子裡回想著人行道上發生的事。
我覺得不舒服,甚至有點憤怒。
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想了又想,突然想起以前也發生過這種事——先前有一個女的打量我,然後就故意把我擠開,但她沒有那麼明目張胆。
看來我得開始觀察上東區靈長類動物的社交行為,一定得好好觀察。
一旦我開始觀察,便發現周遭都是類似的事。
在上東區的人行道以及高級精品店,還有出名的皮膚美容中心候診室,我發現女人會穿出自己最好的衣服,用不明顯但察覺得出來的方式,靠著衣服在別人面前趾高氣揚,順帶「攻擊」其他女人,而我常扮演那個被攻擊的角色。
有時候,我甚至被逼得差點站到馬路上,或是平貼著建築物的牆壁,好讓路給其他女人。
那些女人一步都不肯讓,不肯往旁邊靠一點點,直直往前走,她們那種走路的樣子,似乎是想告訴我……某件事。
那些逼其他女人讓路的女人,到底想要對方做什麼?
我先前定居的西村離上東區不過幾公里,但不論從女人統一會穿的衣服、女人的風俗習慣,或是女人的戰爭來看,上東區顯然是不同國度。
在西村的時候,我的確偶爾會在路上看到高到嚇人的超級模特兒,她們面無表情地走在布里克街高低起伏的狹窄柏油路上,就好像那是她們專屬的伸展台,然而那只不過是專業模特兒平日的自戀表現。
上東區就不一樣了,我在上東區無端被捲入充滿敵意、女性版的「看誰先讓的撞車遊戲」。
那些看起來正常、光鮮亮麗,但腦子顯然有高功能障礙的上東區女人,比著看究竟是誰要先讓?
我觀察了幾周這種「一邊走路一邊無聲叫囂」的現象。
我出門散步或是要到某個地方時,心中的行人戰鬥魂會隨時備戰,準備好面對其他女人的攻擊,但我內心的社會研究者想要更多資料。
因此某個早上,我早早送兒子上學,然後買了杯咖啡,在家附近一棟有門房的建築物前面,待在那裡靜靜觀察。
隔天,再隔天,再隔幾天,我站在一間店外頭,然後又移到人行道交叉口。
有幾次,我直接在女性常去的大樓觀察,看著大家「登場」。
高級零售店、年紀有老有少的地方,女性常吃午餐的餐廳,以及某幾個建築物的大廳,都是極有可能發生攻擊的地點。
女人進出那些地方的門口時,似乎是令人高度警戒、劍拔弩張的時刻。
最後,我在一天之內,在東七十九街觀察到近一百起的衝撞時刻。
的確,那不是一場正式的研究,不過我得到幾個結論。
我的主要結論是,上東區的女性,尤其是三十多歲以及正邁向老年的中年女性,她們對權力異常著迷。
我觀察到在許多時候(雖然不是全部),都是年紀大的女性「攻擊」年紀輕的女性。
她們會挑起差點爆發、通常在最後一秒鐘解決的社會衝突——沒出事的原因是年紀輕的女性會退讓,閃到一旁。
發生這種事的時候,每個人永遠都若無其事,似乎沒發現剛剛差點發生一場衝突,就好像大家串通好演一齣戲,大家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假裝不知道。
我一遍又一遍看著女人差點相撞,看著一個女人故意壓過另一個女人,腦中浮現一個理論。
那些故意挑釁的女人,顯然認為自己有權要別人讓路。
我累積了足夠多的觀察之後,發現那些女人的行為透露的信息十分明顯。
她們不只是在說「給我讓開」,而是更過分的:「老娘看不見你,因為你根本不存在。
」
而且她們的包包顯然跟這件事有關。
那些趾高氣揚的女人,她們的肩上,或是她們的手上,都有一個美到讓人忘了呼吸,不管是做工或染色都無可挑剔、價值連城的包包。
有的是蛇皮,有的是小羊皮,有的是鴕鳥皮。
有的標識是雙C,有的是F,有的是繁複扣環。
看來那些女人身上的包包是盔甲,是武器,是旗幟:每個去撞別人的女人,似乎都帶著一個超美的皮包,用那個包包去撞其他女人帶給她們莫大的樂趣。
已經去世的紐約劇作家諾拉·艾芙隆曾經寫道,洛杉磯人有車,我們曼哈頓人有手提包。
紐約女人的逼車遊戲,讓我對這句話有了新一層的認識。
如果就像艾芙隆講的那樣,手提包不論是功能上或以象徵意義來說,就是紐約女人的車子,包包讓我們拿著東西從A點移動到B點、穿越城市的時候,能被人看到,那我得說,上東區有錢人的大道上充滿路面衝突。
我的手裡什麼都沒有,只有來自雜貨店的塑料袋,被撞也是自找的。
我也想起珍妮·古道爾的貢貝黑猩猩邁克是如何一步登天的。
邁克是靈長類學者與人類學學生熟知的傳奇故事,它讓我們知道,只要你手中握有稀有資源, 就能讓世界天翻地覆,或至少可以反轉根深蒂固的社會階層。
古道爾在 1960 年抵達貢貝時,邁克原本是一隻新來的年輕黑猩猩,地位低下。
古道爾觀察到它經常被打,比較年長、體形較大的黑猩猩都會欺負它。
它是一隻可憐兮兮、沒事就被欺壓的外來者,其他黑猩猩一直排擠它。
接著有一天,邁克找到一個漂亮的包包。
好吧,其實不是包包,而是幾個已經用完、被人類丟棄、有握柄的輕煤油桶。
邁克很聰明,知道可以拿這幾個桶展現身份地位——公黑猩猩會做出有如舞蹈般的動作,威嚇身邊其他黑猩猩,不必造成真正的身體傷害就能鎮住他人。
黑猩猩展現自己的勢力時,通常會互相追趕或故意用身體撞同伴。
此外,它們會搖晃樹枝,用手掌拍擊地面,或是丟擲石塊,喉嚨里發出叫囂的氣音與亢奮尖叫聲。
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嚇唬其他同伴。
黑猩猩常會對著靈長類動物學家與野外攝影師,做出那些展現身份的舉動。
看過的人說那很驚人,甚至令人心生恐懼。
所以你可以想像,當邁克抓著大家從沒看過、會發出噪音的龐然大物出現時,它的貢貝同伴有多訝異。
邁克抓著握柄,用那些詭異的東西敲擊地面,接著還像揮舞權杖一樣,在草地上不斷晃動那些東西。
它站到所有黑猩猩中間,把那幾個神秘的物體丟在一起,發出鏗鏗鏘鏘的恐怖聲響。
那個黑猩猩從沒聽過的聲音似乎是在說:現在你們都要臣服在我腳下!那場表演石破天驚,就連首領戈利亞都害怕到發抖。
貢貝的研究者很快就收走那些桶,但沒用,其他黑猩猩在桶不見之後,依舊敬畏邁克。
雖然戈利亞有前任首領「白鬍子大衛」 這個有力的盟友,但邁克馬上就推翻它,成為新任首領,統治部落整整五年。
有一個好「包包」,居然能有如此強大的威力,五年不衰。
我無力改變上東區萊辛頓大道以西的賤人媽媽團,也不能用揍她們的方式解決,而且我也絕對不想加入她們。
等等,我的確或多或少可以加入她們,我只需要一個上東區版的煤油桶就行。
沒錯,那些每天推我、擠我、當我不存在、覺得我一點都不重要的傲慢女人,她們令我想擁有一個昂貴的漂亮皮包。
我相信一個漂亮的包包可以像圖騰一樣保護我,讓我不受其他女人傷害。
在這個我剛搬來的新棲息地,這裡的每個女人一個字也不說,光是用眼神、臉上的表情,以及——沒錯——手裡的包包,就能攻擊我。
我在想,要是我有一個和她們一樣的昂貴包包,或許能讓她們產生錯覺,她們會被催眠,認為不該在人行道上挑釁我或是什麼的。
我們在派對、學校接送區或餐廳看到彼此的時候,她們會覺得我是個值得打招呼的人,而不是用輕蔑的眼神打量我。
再說,如果我有一個漂亮的包,她們可能會氣死。
一個超棒的包是刀劍與盾牌,我要買一個她們沒有的東西,她們想要的東西,或是她們有但見不得別人有的東西。
我幻想女王蜂中的女王又想視若無睹地擦身而過,卻被我方方正正的鉑金包撞到內傷。
說真的,要是這個美夢能成真,花多少錢我都願意。
(摘自《我是個媽媽,我需要鉑金包》)
「十天讀書會」是《號外》上線的新欄目。
至樂不如讀書,十天一本好書,讓時光不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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