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lenciaga，鳳凰不為平庸而涅槃

開始寫這篇文章的時，並非是積蓄已久的靈感，只是在百貨商店的櫥窗里看到Demna Gvasalia設計的誇張手提袋而產生的一場冥想般的衝動，在南京西路最繁華的路段，高屋建瓴不用明碼標價就知道奢華與高端，空氣中的氣味清新劑嗅得出這般揮金如土的高檔，門店裡明晃晃的燈光照亮的標價已經不再令人望而止步，挑選再三然後站在鏡子前看見自己的樣子開始變的挑剔後又心存不甘，唯獨擺放在櫃檯上的「編織袋」依舊奇貨可居......

說來有趣，Balenciaga的歷史和中文音譯的「巴黎世家「出奇吻合，創始人的本名和品牌的發跡史緊密相連，是該感嘆這是上帝製造的美麗巧合還是漢語言的博大精深？

但畢竟Cristóbal Balenciaga是時裝設計的登峰之人，而在戰火亂世的20世紀上半葉，時裝巨匠們都經歷著人生中的蹉跎歲月，也正應了那句「亂世出英雄」，在這個時代出現的設計師如今都已經被奉為祖師爺，其中Balenciaga被尊為「設計師中的設計師」，且Dior與Chanel每每談起Cristóbal Balenciaga時都是一副仰視姿態，只是，Balenciaga的輝煌距離我們太遠，本人又行事低調，所以不論是創始人的離群索居還是Nicholas的低調華麗都像是一段遙遠的傳奇風雲，膜拜卻無法崇拜。

Demna Gvasalia-和平年代的不安因素

時過境遷了100年，如果Cristóbal Balenciaga本人在世，以一個「水瓶座」的個性來說也許會稱讚Demna Gvasalia所具有的這種反叛創新意識，但同樣固執的水瓶座未必會接受品牌的風貌被改造成另外一種極端。

可以肯定的是，這個系列放在如今波瀾不驚的時裝界足以引起軒然大波，一貫注重業績的奢侈品集團善於限制或扼殺設計師的創造力，為了銷量和業績，設計師不得不向如此世俗的標杆低頭，「設計感」因此變成一種在商業因素以外的異類，而Demna Gvasalia在此時接替了Alexander Wang的位置，用旁人眼中「毀滅式」的設計重生了Balenciaga。

我竟然無言以對，我看過了2017春夏男裝秀場以及剛過去的春夏女裝秀之後，在我心裡興奮與憤怒交織著，肯定和否定的抉擇，但正如Alessandro Michele所主導的Gucci，用一場文藝復興衝破Frida留下的審美桎梏，而Demna Gvasalia以同樣的形式顛覆逆襲，一切就像是品味日料時一口猝不及防的芥末嗆住了腦神經，一時間無法思考只想著趕緊過去，但最後你會發現日料里芥末的存在竟然升華了日料本身的口感和印象。

剛才這個比喻出自我本人自身的喜好，您未必聽得懂，也未必覺得恰當，但可以肯定的是Demna Gvasalia已經讓死氣沉沉的巴黎時尚圈為之側目，這個喬治亞裔的德國人，師承安特衛普皇家藝術學院，正如他每一個顯赫的校友，每一個走上巴黎時裝周的設計師們，Demna Gvasalia與先鋒藝術的精神一樣，不低頭妥協，不盲目自賞，極致的個性化感染力強烈，對內心的意識形態的深度觸碰和表達，它的魅力在於完全區別於正統藝術的體制和自律，直指內心深處未被觸及的那一塊禁區，打開它，釋放它在藝術創造力，這點在個人主理品牌Vetements的每一次亮相上都能令人深刻感受到這種意識形態的存在，若是僅僅存活在形態上，那麼Demna Gvasalia的設計可以看作曇花一現，甚至在回憶里活不過明天，更別提令人回味想要深究它的魅力。

正如2017春夏男裝所展示出的某種令人無法初識的感官體驗，似初戀的萌生，走過眼前的人無親近的好感也無法敬而遠之，只有在反覆的心裡博弈中彼此欣賞，逐而進階到更親昵的層次，在新一季女裝秀出來之後回到Demna Gvasalia第一次相見的時刻，未知所帶來的無法名狀的顧慮甚至不安，這不是在米蘭，諸如Ermenegildo Zegna、Canali、Emporio Armani這種奢侈實用派的西裝夾克無法擺脫的正裝的桎梏讓這些品牌百無聊賴卻能夠收穫極高的商業價值，但米蘭不同於巴黎，Balenciaga的血脈從來都是獨樹一幟，註定任何隨大流的產出都是令人沮喪的。

漸入佳境的秀場被陽光刺進眼中每一個角落，寬大的身軀從眼前悉數晃過，有點詭異，但不像Alexander McQueen那般詭譎令人恐懼，Claude Montana式的肩膀、建築般大衣的輪廓，胸襟前的口袋插入一張卡片，上面記載了所有量體裁衣的客戶的信息，維繫了一條通往高級定製男裝的道路，真正的「讓身體決定剪裁」，這很Cristóbal Balenciaga，Demna Gvasalia同樣痴迷於服裝的輪廓和構造，在反覆地收縮和放大，強烈對比，但關於「復古或是超現實」的猜想在我心裡徘徊，Demna Gvasalia頂著腐朽的新面孔刺破了這個時尚圈的腐朽和無望。

但是否應該感受到起義或者逆襲的那種亢奮和鼓舞。

可能不願意提及與VETEMENTS的DNA一脈相承，但無法否認VETEMENTS的成功有目共睹，除了足夠出眾的市場表現之外，品牌正是看中了VETEMENTS在當下的存在的前瞻性設計師的敏銳度有著極大的潛力，就像那個接下來我說到的男人......

Nicholas Ghesquière 世紀末的設計師

—Balenciaga 2005秋冬系列—

NICOLAS GHESQUIÈRE，這個名字始終無法以「如雷貫耳」這樣的前綴加持，或者說這個並不常見的姓氏發音和注釋有些特別，沒有那種對於名門之後的臆測，不過中國人的這種對於取名斷字的執念到了西方人眼裡完全是百無禁忌，倒不是說這傢伙看上去一無是處，至少在這個看臉的世界，NICOLAS GHESQUIÈRE在設計師群里絕對算得上顏值高的，正應了那句「明明可以靠臉卻偏要靠才華」，時任Balenciaga設計師的Nicholas對於這個品牌，亦或者Balenciaga對Nicholas機不可失，一個百廢待興，一個厲兵秣馬，誕生了一個長達十五年的雙贏局面。

Michel Goma和Josephus Thimister前後兩任設計師在1987年Balenciaga重返天橋之後，勵精圖治持續了到了20世紀末，直到1997年Nicholas真正從Josephus手裡接過大旗，一個白板出身的年輕人就這樣成了巴黎時裝界「最挑剔」品牌的領路人，再一次比較Nicholas和Cristóbal，一個是自學成才，一個是無所不能，一個是亦步亦趨終成正果，另一個是年少得志王室垂青，儘管走過的路不盡相同，但同樣值得肯定的是，他們都是此世間不可多得的天才，對於藝術有著非凡的執念，而且同樣冷靜低調，能夠全身心浸淫在各種美學概念的高速轉化中。

—Balenciaga 1998春夏系列—

世紀之交，Nicholas Ghesquiére，誰也不知道這個來自小鎮的俊朗青年會在巴黎扎穩腳跟成就一番事業，而當時的「下家」Louis Vuitton不過剛剛擁有了服裝線，而設計師是另一個天才—Marc Jacobs，在跨世紀的前三年，Nicholas的才華已經征服了那些挑剔的巴黎老古董，於是獎盃就成了對於一個新人最好的褒獎，除此之外Nicholas製造的一個意料之外的因素，真正讓Balenciaga開始擁有了超影響力的單品—Lariat Bag（俗稱機車包），有觀點稱最初只是單純為秀場搭配而打造的一款手包卻意外成為紅透半邊天，成為現象級的時髦單品，但以Nicholas低調含蓄的個性來說，是意外走紅還是早已心有成竹，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Balenciaga 2013春夏系列—

可以說Nicholas供職的十五年是為「藝術」而獻身，這個男人只有在秀場閉幕的時候才會羞澀地出現在你視野中幾秒鐘露出不難理解的鎮定面容，如果是在古代，他也許是隱居求志留下千古名卷的畫家，但很可惜，在資本時代，被資本家反覆剝削的精神力和藝術造詣讓他Nicholas感受到了殘酷和絕望，而在「美如畫」的2013年春夏系列結束之後，為了保存一個「藝術家」的最後的體面和尊嚴，便有了PPR的這篇分手聲明，而「和平分手」也不過是某些權貴的一廂情願，而至今這樁案子也未了結，鳳凰最後也飛進對手的巢窠。

Cristóbal Balenciaga 巴黎的鬥牛士

1895年，由於第二次科技革命中帝國主義國家的利益分配嚴重不均昭示了戰火紛飛年代的即將到來，但現如今在不少人看來，亂世中的慘澹經營為彼時出生的時裝大師們的人生平添了幾分壯麗色彩......

1895年，Cristóbal Balenciaga出生在西班牙，再看其他的大師，Gabrielle Chanel已經12歲，Elsa Schiaparelli 5歲，Edward Molyneux 4歲，而Jacques Fath、Dior、Pierre Balmain、Hubert de Givenchy......還未出世，只不過一長串的歷史名稱足以令時裝迷們心潮澎湃不已。

Cristóbal Balenciaga並沒有什麼顯赫的背景，童年之後倒是很快滴遇到了人生的伯樂，沒錯，就是那個斗膽點評西班牙女貴族的穿著的故事，這個近似現實版「皇帝的新裝」的故事為不到二十歲的Cristóbal找到了生存的方式（很難證實那個時候時裝設計對他來說是人生理想還是求生職業），1919年，Balenciaga最初的品牌正式成立，而當時並不叫做Balenciaga，但品牌則一直認定這就是Balenciaga的發端，殘酷的是，隨著西班牙內戰的爆發，Cristóbal不得不離開伊比利亞半島到巴黎謀生，我想對於性格內向的Cristóbal來說，背井離鄉的那段旅程里他的心中經歷了怎樣的蹉跎，我試圖從他年輕時候的照片里觀察他的眼神，發掘在那個時候他的內心是被孤獨感充斥的抑鬱還是像強者一般的居高臨下，不過我始終是不敢把我的結論說出來，也許是對於他的尊敬害怕我的認為是錯誤的，或許他一直都是這樣一個何時都面不改色的大人物。

1937年8月，他在巴黎正式召開了他的第一次T台高定大秀，主張浪漫奢華到極端的整個系列裡散發著強烈的西班牙氣息，1939年，久負盛名的「Infanta」公主裙靈感則是出自Velazquez Diego畫筆下的「Infanta Margarita」，或許是因為悠悠鄉愁在心中，「西班牙」作為一種設計風格始終伴隨他的一生直到1968年他退休返回西班牙，這點在後來的「Bolero Jacket」有著巧妙而直白的表現，源自於Cristóbal對於鬥牛士文化的極其眷戀，但不過是他在巴黎40年間的輝煌中的一星閃光。

—「Infanta Gown」—

到1947年二戰結束後的幾年，Dior和沙漏型的「NEWLOOK」享譽世界，聲名鵲起的Dior商業帝國已經有了雛形，其實Balenciaga原本也可以把生意做到相當的規模，不過他始終堅持服務於極小部分的尊貴人群，維持「高級定製」的真諦，這是他生前始終是秉承原則，因此彼時Balenciaga的客戶不乏溫莎公爵、格蕾絲凱利等王公貴族，不妨猜想，Cristóbal Balenciaga選擇在1968年關閉他的時裝屋是出於高定的尊嚴，但也有可能是因為他無法找到一個令自己滿意的繼承者，因為Cristóbal是一個凡是親力親為的人，從設計、打板、剪裁完工，他不用依靠任何助手，這一點，就連Chanel本人倒是令欽佩不已，但對於站在時裝巔峰的Cristóbal，看到的任何人都是需要俯視的，所以沒有人可以讓他感到自己的滿意。

相對於時下大行其道的極簡主義和未來主義，在Cristóbal生存的那個時代，唯奢華與浪漫的高級時裝是時裝界的主流，Cristóbal不斷開拓著新的輪廓和版型，1947年的Barrel-Line，1953年將腰線下放至腰部，1955年的Tunic，1957年的繭形上衣和梯形輪廓孔雀開屏還有1958年的Baby Doll Dress，都是對於腰部線條的淡化，在50年代，Cristóbal Balenciaga的流暢線條仍舊極具觀賞性。

—1957年，格蕾絲·凱利的"Evening Gown」—

—Cristóbal 50年代所設計的款式—

1960年，Cristóbal為法比奧拉王后設計了婚紗，全身採用純白色的絲綢，在領口和腰間用貂皮加以點綴，雖然後世一直有聲音批評這套婚紗的設計過於簡潔，甚至毫無皇室的尊貴感可言，但頂級的面料以流暢的線條與挺括的輪廓勾勒出法比奧拉王后高潔的姿態，也充實地映射出當時的流行元素，另外一點，杜博安國王生前最喜歡王后穿白色的衣服，或許是為什麼王后的婚紗上沒有過多的裝飾點綴的原因。

另外一件在60年代浮上水面的設計驚人地只用了三處縫合就完成，被後世則奉為不可多得的經典，而這個酷似修道女的帽飾成為了和人物劃等號的標誌性設計，且在2012年Balenciaga春夏系列中Nicholas曾經再度將他搬上T台，於時尚大片中經常可以看到這款傳世佳作，如果以當下的審美和顏光欣賞這款帽子，它仍然擁有的美學極具未來感的視覺衝擊效果。

2014年5月，Balenciaga在北京辦展並且作秀，在展覽中便展出了這件禮服，在這件禮服上Cristóbal採用了1958年他研發的「GAZAR」的真絲面料，僅僅在肩線和背線做了功能性的縫合，沒有任何贅余的裝飾，做到了以真正的極簡來意喻婚姻的美好和聖潔。

這件「Gazar Wedding Dress」是Cristóbal晚年的巔峰之作，也是世間不可多得的瑰寶，在這件設計當中完全可以知曉集多重天才於一身的Cristóbal已經可以用最簡單方式將女性最純粹的美刻畫得淋漓盡致，換言之，Cristóbal已經將設計與剪裁之間的所有關係瞭然於心，仿佛就像武術大師參透了武學的真諦從而擁有了登峰造極的技藝。

1968年，這位早已睥睨眾生的時裝巨匠關閉了自己的時裝屋，並且落葉歸根回到西班牙，在1972年的春天與世長辭，他沒有留下更多，儘管他自知已高處不勝寒，但愚昧無知的我輩仍不知足......

在這裡提及一個人，Diana Vreeland，我稱她為Anna Wintour之前的Anna Wintour，她們同樣屬於「難處的狠角色」，但話說回來，Diana Vreeland的名號可比如今的Anna響亮得多，「時尚女魔頭」、「時尚女祭司」各種象徵著權勢的名號全部集中在這個終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的女人身上，她在1968年寫給Balenciaga的一封真切的信也許可以讓我們明白，Cristóbal關閉工作室的影響力是如此令人絕望。

最後奉上Diana對Cristóbal這位摯友的緬懷：「是他將時尚帶到了這個世界，他也是所有潮流趨勢的源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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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於2016年11月